孙鲁班的记忆中,几乎找不到被父王拒绝的经历,通常是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也得有。
如今证据确凿,她想悔婚,父王居然不答应,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很沮丧。没有父王的支持,她不可能有超过姑姑的那一天。
孙权看在眼里,有些不忍,故意用兴奋的语气对孙鲁班说道:“大虎,你这次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孙鲁班翻了个白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我要曹苗。”
孙权忍不住笑了。他摇摇头。“不行。”
孙鲁班焦躁起来,甩甩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王随便赏吧,我无所谓了。”
“大虎,换作别人,父王也许就赏了你。曹苗不行,他是魏国来降的王子,可不是什么侍女、骑士,不能随便赏你。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降?”孙权耐心的解说道:“你再想想,那曹苗是个安分的人吗?因一时之怒,他不惜从魏国逃亡,又怎么可能甘心依附他人?他要的太多,你给不了。”
“那姑姑就给得了?”
孙权挤了挤眼睛,出了一会神。“你姑姑也给不了,但你姑姑足以钳掉他。大虎,你现在不懂,是因为你太年轻,将来等你到了你姑姑这个年纪,自然会懂。你姑姑能有今天,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想当年……”
孙权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孙鲁班歪着头,打量着孙权,心中疑惑。类似的情况,她也曾见过,一提起当年,父王总是满腹心事,可是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说。
孙鲁班想了想,又道:“父王不肯让他做我的宾客,那让我见见他总可以吧?”
“你要见他作甚?”
“当然是向他致谢。”孙鲁班说道,带着一丝得意。“这次能立功,多亏他提醒呢。”
孙权很好奇,孙鲁班便将经过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被孙夫人打了一耳光的事。这种丢人的事,即使是在父王面前,她也不好意思说。
孙权颇感意外,思索良久,点点头。“行,我和你姑姑说一声,你可以去见他。有机会,你再问问他,有没有办法能清除谣言的影响。”
孙鲁班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她知道,隐蕃虽然被处死,但谣言的影响还在,无法消除,只能等。随着时间流逝,谣言总会慢慢过去,可是对即将登基的孙权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急迫的问题。
——
孙鲁班犹豫了很久,还是硬着头皮,来到解烦营,向孙夫人展示了孙权的手诏。
得知孙鲁班要向曹苗请教如何消除谣言的影响,孙夫人决定与孙鲁班一起去见曹苗。她也想听听曹苗有什么高见,能够消除谣言的影响。
孙鲁班很不情愿,但她又没有别的办法。曹苗在解烦营,她想避开孙夫人的眼睛与曹苗会面是不太现实的事。拒绝了姑姑,以后再想见曹苗就难了。
两人联袂来到曹苗的住所,曹苗正坐在廊下,看着如画扶着知书走路。知书休息了半个月,外伤渐渐好了,心情却很低落。大腿受伤致残,她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没等伤好利索,她就坚持着起来走路,没走几步,就痛得满头是汗。
看到这一幕,孙鲁班心里很不是滋味。知书跟了她几天,尽心尽职,没想到眨眼就废了,还是因为全家,是因为她的一时放肆。
见孙夫人、孙鲁班走进来,坐在廊下出神的曹苗站起身,示意如画将知书扶进去。知书向孙鲁班告了罪,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孙鲁班心里酸溜溜的,想叫住知书,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曹苗将孙鲁班的纠结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微动。孙鲁班上次来看知书,可不是这副神情。
“二位公主驾临,不知有何指教?”曹苗淡淡地笑着。话是对两个人说的,眼睛却看向孙鲁班。“找到凶手了?”
孙鲁班嚅了嚅嘴,心虚地低下了头。孙夫人淡淡地说道:“找到了,是曹君的熟人,西施舫主全大娘。”
曹苗眼神微闪,又看了孙鲁班一眼,目光转回孙夫人脸上,嘴角微翘,然后微微颌首。
“曹君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孙夫人问道。
曹苗无声而笑。“夫人想听什么?”
孙夫人缓缓上了台阶,走到曹苗面前,与曹苗对面而立。“长堤一战,曹君属下四死一残,其他人也大多有伤,可谓损失惨重。如今找到了罪魁祸首,曹苗就没什么想法?”
曹苗点了点头。“想法当然有,只是没必要对夫人说。要说损失,夫人损失心腹二人,麾下精锐二十人,损失可比我大多了。再者,我寄人篱下,不得如意,乃是人之常情。夫人却是手握重兵,大可作威作福。不如夫人先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
孙夫人无声的笑了。“你是希望我出手,为你报仇?”
“不敢。若能攀龙鳞、附凤尾,何乐而不为?”
孙夫人哈哈一笑,又道:“果真如此,曹苗将如何报答我?”
“施恩图报,非君子当为。夫人……”
孙夫人抬手打断了曹苗,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曹苗盯着孙夫人看了半晌,也笑了。“夫人想要人,还是想要财?”
“要人。”孙夫人逼视着曹苗,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那个潜入武昌宫的刺客?是妙琴,还是玄棋?”
曹苗摇摇头。“夫人好耳目,佩服,佩服。”他又看看孙鲁班。“公主,努力!二十年之后,如果吴国还在,更需要像夫人这样的宗室重臣。”
孙鲁班刚想说话,孙夫人抬手阻止。“曹君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应该知道,我既然能知道她们是谁,就一定能找到她们。”
曹苗眼皮轻挑,迎着孙夫人的目光,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找到又如何?我现在就在夫人的面前,夫人能让我俯首听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当然可以试试。就像二十年前,你想带着阿斗回江东一样,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孙夫人脸色大变,怒视着曹苗,沉声喝道:“曹苗,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再出言不逊,不守为客之礼,休怪我大吴无待客之道。”
“大吴的待客之道,我早有耳闻。”曹苗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二十年前,刘玄德便已经领教过了。如今我步其后尘,有何不可?说实话,我也想看看,二十年过去了,你们究竟有没有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