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昭和孙公公一前一后地过来了,彼时,苏绵正坐在华昭原来的位置上,看起来很快活。
这尝相思本来就是她经营的,有什么好吃好喝,她最清楚不过。孙公公的一名随从坐在她对面,正陪她喝着香茶,吃着精致小点。
华昭眼神恶毒地瞪了瞪之前她交待过的人,那人在她在目光中飞快地跪下了。“公主饶命,公主让小人看着她,小人一直看着呢。”
除了看着,他也不敢做别的。
苏绵轻笑了一下,她能证明,这奴才确实一直看着她呢,她脸皮薄,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华昭快要被一肚子怒火和恨意憋成内伤,可是,眼下更让她糟心的事,是徐霖。她之前还对苏绵说过,今儿没人能救得了你。现在,脸有点疼。
这个女人太狡猾,华昭都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靠山从康阳王变成了皇帝。不仅如此,她竟能让父皇如此地夸赞她,这简直匪夷所思。
苏绵热情地对孙公公招手:“您也坐下来尝尝,这几日厨子新学会的,加了梅花烹的茶,可香了。还有能美容养颜的海参牛乳羹,是这个月的招牌,我叫人给您盛一份,再麻烦您捎上一些给太后,她老人家前几日就在念叨呢。”
华昭心中暗骂了一句:拍马屁!她眼见着孙公公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比先前对她的笑容可真实多了。
孙公公来过两回,苏绵早发现了,他和女人一样喜欢美容食品,这是投其所好。而且,让他帮忙把太后惦记的东西送过去,他还少不得有赏钱。这笑容,当然是发自内心的,和平日里职业化的假笑不能相提并论。
华昭心里尤其不舒服的是,从前属于她的宠爱都没了,父皇那样夸奖谢姿,就连皇祖母也不知道几时和谢姿这么熟了。
太后一开始是喜欢苏绵给她设计的扇子,哪怕不扇风,看着就喜欢。她觉得,苏绵的设计和刘小小的刺绣合起来,做出来的东西堪称完美。
太后后来打听过了,苏绵没可能早知道佳宜长得黑,更没理由故意去戳小郡主的短处,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太后从没为这事怪罪过她。
倒是华昭,出
言伤人反伤身,意欲害人却害己,原本天下太平,她可以安然做她的公主,她偏偏要暗箭伤人,一下正戳在自己的要害上。
过于骄纵,也算是种愚蠢。
“唉哟喂~徐夫人真是善解人意,咱家先谢过了!太后要的东西,咱家可不敢怠慢,这就打发人送过去,只是……”他叹口气,“咱家今日没口福,还有事要办。”
“这个东西,要新鲜炖的才好吃,孙公公您下回来,我让人提前给您备下。”
孙公公说好,这才与华昭一道,离了尝相思。
黄昏时分,窗外一轮残阳,华昭听着鸟儿一声声叫得嘶哑难听,也不知是不是屋顶落了只乌鸦。
就在此时,她听李嬷嬷说,驸马回来了。
她好半天不见徐霖过来找她,她正想主动去问问,外头有人打了帘子,她感觉到有凉风进来,同时听到了声响。
徐霖来了,后头跟着人,捧了碗药。他垂着眼皮,不去看她,只示意那人将药搁在朱漆雕花的矮几上。
下人放了药,轻手轻脚地退下,打帘子的丫鬟也一并下去了。
华昭挑了挑眼皮,装作不明白地问:“我的安胎药不该这个时辰喝,别的药,不是太医开的,驸马也不怕伤了我腹中孩子?”
徐霖的眉眼仍是她初见时的英俊,只是此刻显得过于冰冷,眉间还带了些倦意。他答非所问:“回来时听说,公主被皇上禁足于公主府?”
“嗯,驸马是来安慰我的?”
他没说话,到了这个地步,命都快没了,安慰有用吗?那些人都死的死抓的抓,公主眼下只是被禁足,大概要命的手段,还在后头。
“你早知道,我会有这个下场,是吗?”这一次,她没再叫他驸马。“徐霖,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打算的?这药……又是什么药?”
昔日恩爱不堪回首,好一会儿,他下了决心似的说:“落胎药。”
那声音冷得,胜似隆冬的霜雪,浑不像平日里柔情蜜意的驸马。
华昭痛极而笑,笑得在眼角滚下泪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叫人逼着思烟落了胎,今日,轮到你来逼我了!那时,我也曾默默地问过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太狠心?我堂堂公主,纡尊降贵下嫁于你,你却背
着我和别的女人怀了孩子。就算是我心狠,我也不后悔,是你负我在先。”
她流着泪看他:“我今日方知,真正心狠之人是你,徐霖!我落的是别人的胎,而你,要的是自己孩子的命!”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公主……”徐霖到底也红了眼圈,“这孩子有没有命生下来尚且不说,就算生下来,他能有好日子过么?我是他的父亲,我怎能明知道他生下来也是受苦,还让他降生于这世上?”
“别说得那么动听!”华昭讥笑着,“你不过是迫不及待,想和我划清界限,怕受连累。你这个懦夫、叛徒、负心汉、胆小鬼!”
徐霖被她一声声骂得抬不起头,原本一息尚存的温情被彻底地撕开了口子,露出丑陋的真面目。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有错么?
他当下便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来:“公主待我虽然情重,可是五皇子与聂侍郎结党谋逆,贵妃与公主皆牵扯其中。想我徐家满门忠良,我徐霖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如今,我和公主各有各的立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理所应当分道扬镳,又何必让孩子成为彼此的拖累?”
“你可真够虚伪的,我为何现在才看透你!”华昭听他满口假仁假义,看他那可憎的嘴脸,真是恶心透顶,“那么,这药若是我不肯喝,驸马是打算强灌了么?”
他眼中,明明已有肯定的答案,却看着她,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迟迟不肯回答。
往事恍然如梦,华昭想起,当初她一见倾心时问徐霖,喜不喜欢她?他也是这副神情。
那时她就是被这外表给骗了,以为他君子重诺,对“糟糠”的未婚妻不离不弃。现在她一眼看穿了,全是假的,他当初是如何轻易地背弃了谢姿,眼下就是如何轻易地背弃了她。
她挑的好驸马!徐霖看似很多情,可事实上,他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徐霖对这惺惺作态的戏码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华昭冷眼看着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真有胆子动手强灌。
此时,远远的屏风后头传来几声轻笑,连看戏的人,都看够了。
徐霖扭头问了声:“谁?”
孙公公不
慌不忙地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问华昭:“这个赌,公主还要打下去么?”
“不必了。”她终于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