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并不是非要去蹭督主家的饭,她其实是担心,朱琰不放过她,再来找她麻烦。万一路江月前脚走,她后脚又被捉去了流光殿,那才叫一个冤。
如果能在一条粗大腿身边待过危险期,她会觉得更安心一点。
路江月用寒凉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仿佛又已经对她的用意了然于心。
他说:“也行。”
路江月的住处很多,有时住在宫里,有时住在东厂,据说他在京中,还有一处大宅子。其余那些神出鬼没、狡兔三窟的落脚点,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今晚留宿宫中,回了住处,先自行回屋里更衣。路江月素来喜洁,今日这身衣服被苏绵撞倒在地上,后背蹭上许多灰,他即便自己看不到,心里也不舒服。
苏绵见薛临没跟过来,生怕路江月会使唤她帮忙更衣。她不大会伺候人,更何况,路江月纵然是太监,也属于异性。
好在,他似乎没这个意思,独自一人进了里间,还关了门。
薛临过来了,看了眼房门,向苏绵解释:“督主更衣时,从不许人在旁边待着。他若掩了门,即便不上锁,也没人有胆子随便进去。”
苏绵“哦”了一声,太监一般都很介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而路江月是个那么清高的人,他这举止也有些道理。
一会儿,路江月出来了。
苏绵见惯了他穿赭红色袍服,华贵雍容,盛气凌人。今晚忽见他穿了身素色的常服,慵懒中更衬得他容颜明媚,唇色艳丽,面如冠玉。她倒有些被惊艳到了。
她在腹诽:太监也是男性,你长成这样,让天下女子怎么活?
路江月在桌边坐下,很快有人上了菜,他对苏绵说:“时辰不早了,将就着用些。”
苏绵看了看桌上的菜,这些对督主而言,或许是将就,但对于她这八品太医而言,算是大餐了。
她早就饿了,本来正该是吃饭的时间,她却在那院子里和三个太监周旋,上蹿下跳的,消耗的都是体力。大闹了那一场,现在肚子瘪的前胸快贴着后背了。
她拿起筷子,把一整只烧乳鸽夹过来,低头就啃。她听见路江月问她:“上次起疹子,是吃的
什么?”
“蟹黄包子和蟹柳面,”她口齿不清地说,“臣只要吃了和螃蟹有关的东西,就会长疹子。”
他停了一会儿,淡瞥了她一眼,似是在思考。“皇上三请四催,你都不肯去,却偏要往我这儿凑,我比皇上好在哪里?”
“你不喜欢男人。”
“……”敢情是不怕他骚扰,并没什么优点。路江月脸色顿时不大好。
苏绵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放下乳鸽,小心翼翼地问:“臣……还能吃吗?”
他有些忍俊不禁,憋了笑意,故意冷着脸:“吃吧,别糟蹋了。难道让我来接着啃?”
“你真是个大好人。”她眉开眼笑,果然埋头继续。
“我是怕你出去跟人说,来了本督这里,连饭都没吃饱,丢了我的人。”他漠无表情,“还有,我今天也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为了皇家体面。”
苏绵默默地嚼着,不说话。她在想,到底是路江月是个死傲娇,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路江月又说:“吃完,你就可以放心地回去了。皇上暂时不会再找你麻烦。但是,过几日我要离开京城,那时候,就不知道皇上放不放得过你。”
苏绵一愣,连胃口都没了。且不说这条粗大腿她指不指得上,可若是腿跑了,到时候让她抱什么去?
“督主要去哪儿?”
“去跟易绍会和。两广一带瘟疫越来越严重,若不加以控制,任其散布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带上臣一块儿去吧!”她的眼睛亮了亮,她一直想济世救人,而且还能顺便摆脱这个甩都甩不掉的皇帝。“臣也是太医,臣能帮上忙的。”
其实,路江月在向易绍问起太医院众人的医术时,易绍第一个夸赞的人,就是杜若。他说:“杜若年纪虽小,医术却了得,尤其是近两年来,她潜心钻研,许多时候更有独到见解。若是应对疑难杂症,她恐已在我之上。”
后来,路江月对易绍说起两广的瘟疫,他又不赞成杜若前往了,一会儿说她身子太弱,受不住长途跋涉,一会儿又说她没离过京城,怕水土不服。
路江月心里明白,易绍是不愿杜若前往疫区,受那份危险。他就纳闷了,杜若这人除了一张脸长的好,
也不知还有什么魅力,能让皇帝、挽秋、易绍,男的女的都待她格外不同。
他对苏绵说:“我知道你想出宫避险,但是,瘟疫更危险。你做决定之前,最好仔细想想清楚。若是把小命儿丢在外面,到底划不划算。”
“臣已经想清楚了,若是真的一去不回,也不后悔。”她眼中清亮,宛如映了一弯月光,“为了救人而死,总算也是做了点有意义的事。可若是一生无为,就这样死在流光殿了,臣才叫不甘心。”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她现在就像一只被禁锢的鸟儿,宁愿山高水远、海阔天空,哪怕没命回来,也比被朱琰捉到他的龙榻上去要强。
路江月默了默,最终淡笑了一下:“好。”
另一边,朱琰在流光殿没等到他想等的人。过了好半天,有人慌慌张张来禀报,说严公公被路督主给处置了。
朱琰气得火冒三丈,命人上了个冰碗,一边吃着,一边琢磨当如何报复。就在这个时候,太后来了。
章太后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年纪大了,却风·韵·犹存。她进来便劝道:“这都入了秋的时节,皇上该少食些寒凉之物,保重龙体。”
“朕吃冰的,是因为一肚子火。”朱琰白净清瘦,歪在榻上,披着件袍子,显得格外宽大,“母后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