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江月一行人离开了京城,皇帝朱琰在御书房里发脾气。
路江月向他禀报过关于两广瘟疫以及赈灾的事,正如丽嫔所说的,他并不关心。现在人都走老远了,他发火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路江月不仅自己走了,还一声不吭地拐带跑了杜若。
朱琰跑来御书房,把前几日那些路江月给他过目的折子都翻出来,上面已经积了灰。他翻到出宫随行名单了,果然有杜若。
他想着,反正折子都有人看有人批红有人盖章了,还要他费工夫看什么看真是多此一举如山的折子,他从来不碰,都是路江月在处理,今日突然有点后悔,却是气没处撒。
淑妃的玉孚宫里,今日来了丽嫔这位稀客。
两位宫妃有说有笑,一团和气,看起来当真是后宫和睦。
二人闲聊一阵,笑得脸都有点僵,丽嫔终于暗示了一下,淑妃心领神会地摒退了左右,只余贴身宫女银冬一人在身边伺候。
丽嫔勾唇浅笑,做出十分贴心的样子来。“嫔妾听闻,娘娘与路督主交情匪浅,娘娘可真是有福之人,在后宫里,位分最高,路督主待娘娘,又像家人一般忠心耿耿。这样的福分,旁人羡慕不来呢。”
见史霜兰笑意欢喜,面有得色,她又话锋一转,说道“只是有件事,嫔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宫中有传言,说杜若与路督主,是那种关系。且不论是不是真的,可督主杀了严公公,救下杜若,惹恼了皇上是真。嫔妾可是亲耳听见,皇上为了杜若,对督主起了芥蒂呢。”
“你的意思是”淑妃听了似是又惊又怕,“他们君臣之间,会为了个杜若自相残杀”
丽嫔浅笑道“皇上和路督主,无论对哪个不利,相信娘娘都不愿意看到。眼下,杜若随路督主出了宫,皇上龙颜大怒,路督主那性子想必也是不肯撒手的,日后这矛盾只怕是愈演愈烈。”
“那怎么办”史霜兰颤巍巍地问,“杀、杀了她”
丽嫔见她说到点上了,却不答话,她沉默半晌,只是感慨“有杜若在,皇上的心思总在他身上,日后倘若出了什么事,不仅无益于
皇上的名声,对咱们后宫也不利。”
史霜兰果然瞪圆了眼睛,着恼道“杜若此人,留不得”
“只可惜啊,嫔妾只是医官出身,宫内无权无势,宫外也没个有权有势的母家。”丽嫔低眉顺眼地说道,“如若不然,眼下杜若在宫外,远离了京城,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只需往母家传个话,便万事大吉。”
“这有何难一个小小的医官,手无缚鸡之力,本宫的母家,还不缺那几个身手卓绝之人”
邹佩柔又趁热打铁,适时拍上了马屁“只要神鬼不知地除了杜若,天下便太平了。娘娘仍是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督主对娘娘的忠心也会一丝不少。此事,嫔妾们无能,都只有仰仗娘娘。”
又说了一会儿话,丽嫔告辞,淑妃命人送了她出去。
殿内静默了一会儿,银冬不安地问道“主子当真要杀杜若”
史霜兰微微一笑,脸上不见天真烂漫,却现出一丝深藏不露的阴狠。“她当我是傻子,想借我的刀去杀杜若。若成了,死的是杜若;若败了,倒霉的是我,她总归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个。我倒要看看,咱俩到底谁才是傻子。”
“那”银冬不解地看着她。
她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云淡风轻地说道“悄悄递个消息回去,给本宫挑几个身手最好的,本宫有用。”
路江月和苏绵一行,历经长途跋涉,每一日,路江月都会收到几份飞鸽传书。他人虽然离了宫,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却不能断。
这一路上,他们不断遇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每至一处落脚,苏绵都会用停留的工夫为穷人看病。有好几次夜深,她经过路江月的窗前,总看见他在灯下的剪影,案头的折子堆积如山。
即便离宫,每日的折子仍会快马加鞭地送来,路江月无论是在马车上还是临睡前,都在殚精竭虑地处理政务。
她有时候会想,世人都骂他宦官当政,又有几个人真正了解,皇帝每天在找些什么乐子,而这位权宦又日复一日地为国家熬了多少夜
某日,苏绵看见路江月拿着张飞鸽传书的小字条若有所思,她凑上前问道“是什么重大的消息,能让督主露出如
此抑郁的表情”
路江月也不隐瞒,如实回答“我前脚走,皇上后脚便四下活动,想让我死在外头,回不了京。你说,我该不该抑郁”
“哦”苏绵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督主和皇帝斗法,她帮不上忙也不知当如何宽慰,于是说了句“节哀。”
“”路江月似是不满于她的态度,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你前脚走,挽秋后脚就去你那儿翻了个底朝天,好像拿了什么宝贝的东西,去了丽嫔那里。”
苏绵怔忡半晌,大叫一声“我的医书”
她那里一贫如洗,如果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丽嫔看得上眼,那只能是那几本医书了。丽嫔这个人素来贪心,既想当宠妃,又贪图杏林圣手之名。
“挽秋为什么要帮丽嫔偷我的医书她俩是一伙的”她惊疑不定,“不会吧,挽秋和我关系一直很好,我大战严公公那天,她还帮我了。”
“她不是在帮你,她只是阻止你去流光殿。”
苏绵感觉被朋友出卖,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的感觉。路江月说的没错,她自己不想落在朱琰手里,丽嫔也不想朱琰碰她,这一点上,她们是一致的。可是,挽秋偷她的医书,那就一定不会是她的朋友了。
路江月在她肩上拍了拍“节哀。”
“”
一行人马与易绍汇合的那天,易绍远远地过来迎接,他向路江月行礼问安,路江月却总觉得他的目光透过自己,在不时地往后面打量。
果然,易绍与路江月勉强寒暄了两句,便径直迎向了苏绵。他一脸真诚,责备中带着关切,和方才的敷衍大不一样。
“杜若你怎么还是来了路上可还顺利此间瘟疫十分凶险,你既来了,便千万要当心些。”
路江月回头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叙旧起来,心中总觉得别扭。他先觉得是因为自己受了冷落,后来他被地方官员团团围住,一番嘘寒问暖,溜须拍马,他再回头看看那俩人,依然觉得别扭。
路江月推了官员们的请客送礼,说要先去外头看看。如今外面瘟疫横行,没事谁敢出去乱跑他说完,只觉一片鸦雀无声,竟是无一人响应。
当官的都不说话,品阶低的便不敢吭声。太医院来
的几个太医,属易绍品阶最高,也不过正六品。
好半天,人群里响起个弱弱的声音“臣愿随行。”
众人一看,是八品医官杜若。
当地官员们见是个娘娘腔的小太医,很有些瞧不上。谁知,苏绵一表态,易绍紧随其后,顶着一众官威说道“臣愿往。”
太医院有易绍这句话,几名太医都站了出来,当地的医官也跟着响应。凡愿来此的医官,本都是报着济世救人,不惜生死的念头来的,只要有人带头,他们必定勇敢地冲在最前面。
官员们一见这形势,只得咬牙应道“全凭督主差遣。”
路江月也并不打算带上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没什么作用,还过于招摇。他只点了知府一人、知州一人随行,别的人留下,安排赈灾放粮等事宜。
几个当官的悄悄舒了口气,自以为得了便宜。薛临默默看了他们一眼,禁不住冷笑。这些人只管懈怠,按督主的性子,办事不力的官员必然秋后算账。
几辆马车一道出发,只有路江月是单独的马车,其余人按品级人一车,不仅带了可分发的粮食,还带了必备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