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帕覆在她的脸上,眼前朦胧的场景也没了,柳绵的心越发提了起来。那握剑的手,手心满是厚茧,外表看着明明修长白皙,触碰起来,隔着丝质的锦帕都能刮得肉疼。
它不知杀过
多少敌寇,染过多少鲜血。它也能写得出锦绣文章,画得出江南烟雨。现在它顺着锦帕,滑到了她的喉咙上,停留了许久。
就在柳绵觉得自己小命休矣的时候,世子移开了手,“下去吧。”
柳绵简直如闻仙乐,连忙爬起来,她努力抿着唇,把眼泪憋在眼眶里,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奴婢告辞。”
才一转身,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后脚跟踩前脚跟地匆匆出了书房。哇,世子爷好可怕,娘亲救命。
书房里世子低笑一声,食指与拇指揉搓了几下,仿佛还在回忆那温腻的触感。他啧了一声,执笔在书桌上的密折上写下“杀”字,凌厉异常。
宁远侯府家族庞大,宁远侯年轻时娶了阁老之女,又纳了十几房妾室,除去世子这么一个独苗苗嫡子,还有六个庶子八个庶女。自宁远侯迷恋上了修仙炼药,便不再过问府中的事。
家族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年纪轻轻的世子裴明衍身上。他是宁远侯的老来子,跟父亲差了足足有三十岁,家里的庶子庶女皆比他大。但他继承了世子封号,十四岁就出征沙场,在沙场上呆了两年,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皇帝不仅高兴地封了他将军职衔,还给他和皇后义女,世代忠良的闻家遗孤赐婚。如此,裴明衍硬是把即将衰败的家族给撑了起来。
裴明衍换过衣服刚到上房,就见里面黑鸦鸦地一片人。母亲高氏坐在上首,身旁围立着一圈姨娘。家里的庶女除了一个尚未订着亲事的小八裴和月此刻在上房,其他庶女早已经出嫁了。落座在后面的六个容色各异的女子,是庶兄们的媳妇。
他甫一进去,里面的女人们都刷刷地看了过来。“衍儿过来啦。”高氏微笑地招呼他过去,“可用饭了?兵部的事儿多,别饿着身子。”
“一转眼,明衍也快十七了,哎,要不是上战场,也该成亲了吧。”四姨娘笑道,“但闻家姑娘才十四,怎么的还得过两年才嫁过来。说起这个,姐姐也该为明衍找几个房里人侍候着。”
裴明衍向高氏行了个礼,便坐在一边,也不搭话,只喝着自己的茶。
众人早习惯了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裴明衍一向知礼,从不在府中发脾气
,打小就是个沉稳的,姨娘们面上还是都十分喜爱他的。毕竟是侯府的支柱,老侯爷靠不住,谁又敢给他脸子看?
“说到这个,我也愁呢。”高氏叹了口气,“明衍房里的芳芷汀州也有十九了,那是两个好的,本想开了脸给衍儿,偏他说已经有了人家,过不久就嫁出去了。”
“姐姐屋子里,不是有几个好的吗?难不成姐姐还舍不得珠翠,玉泷两个?”
五姨娘捂着唇笑,看着一旁两个美貌丫头羞红了脸。
裴明衍把茶杯放下,终于开口道,“闻小姐是皇后义女,又是满门忠烈,通房一事暂搁,等闻小姐进府后再说吧。”
“母亲您这里人多,儿子不便久留,先告退了。”
高氏颔首,“去吧,知道你是个守礼的。我让玉泷做了你爱吃的梨片伴蒸果子狸,一碟羊奶炸的巧果儿,送到你房里去吧。”
裴明衍扫了一眼不远处立着的梳着缠髻儿的丫鬟,薄粉施朱的模样,只叫他厌烦。不过他仍应声道,“谢母亲。”
说着离开了上房,往听雨轩去。
“要我说,陛下这赐婚也忒没个合适了。闻家小姐初五才满了十四,明衍下月便要十七了,这皇后还要多留她两年,白白让明衍耗费个时间。偏他又是个知礼的,断不肯人家未进府便纳小妾通房的,不然姐姐可早就抱孙子了。”
高氏听着,若有所思,她叹了一口气,“这又能如何?以后明衍少不得还要披甲上战场,多少顾及着军中闻家的旧部。只这一赐婚,陛下应该会多留明衍在京城里两年,好歹娶了妻吧?”
“这收个通房,纳个妾的,恁谁说,也是有道理的。”五姨娘不认同道,“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明衍都十七了,房里还没人,说出去怕让人笑话呢。就是先有个庶子庶女的,闻家的旧部还能说明衍不对不成?这京城里哪个大家公子,十七了还没房里人?永安将军府那个小少爷,才十五呢,儿子都有了。”
“明衍师从刘太傅,最是秉礼守正,我这个做娘的,纵然有心安排,明衍碍于孝道答应了,怕也是不会受享的。”高氏摆摆手,“罢了罢了,此事等闻小姐进林府再说吧,也不差这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