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见啦。”
他们对她挥挥手,步出了门外。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夕阳之中。
这是最奇妙的一个星期六。
#
“所以发生了这些事情。”
结爱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挖着软绵绵的布丁,布丁的表面就像是被抛光的镜子一样,她的身影几乎可以倒映在上面,一边说。
在她的身旁,基诺静静的倾听着。
这里是先前的城堡,沿着她坐着的小沙发、地上的波斯地毯、还有打开的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一路望过去,城堡外的天空已经是一片黑色了,有星星升起来。
在山上建城堡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星星总是看的很清楚。
结爱从这里可以看见那里露台外的月亮,依旧是白色的,又有一个瞬间好像变成了血红色,她有些困惑,可是在她眨眼的时候,就像是错觉一样,血红色的月亮恢复不见了。
她把布丁放进嘴里,布丁几乎是滑进了她的喉咙,只给人一点甜甜凉凉的感觉。
基诺说,“真的是很不错的经历。”
“的确是这样子的。”结爱说。她的眼睛抬起来看基诺,下一勺自然而然地转换了方向,手臂直直的把勺子送到了她的嘴边,而他也含了进去。
结爱等基诺作出吞咽的动作,依旧在他口腔中勺子也被带着一上一下之后,才把它给收回来。
“我让基诺待在城堡里。”她重复着之前的命令。
“所以说那个男人是基诺的替身吗?”
“嗯。”骑士只是微笑着,“我不能出去吗,但是让您单独和他们在一起的话,也会担心,所以就命令了某个人在那时开车经过那里,您如果用得上他的话,会拦住他的。”
“那真是个没什么意思的男人。”结爱说。
因为没有什么意思,所以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到到我现在要回想也想不出来什么细节了,眼睛和
头发的颜色都不知道,声音都忘记了,只能记得那是一个男人而已。
年龄应该是中年,也无法详细区分30岁,40岁还是50岁,对于结爱来说,男人一旦超过了25岁就都是一模一样的了。只有和七老八十的老爷爷站在一起才能够体现出区别来。
“然后事情都解决了,我也该回帝都了,和王子殿下...”
说到这里,结爱的眼睛里面露出了有点寂寞的神气。她握着勺子的手用力,指尖在银色的手柄上发白。
看来她的力气真的很小,同样的情况,如果换作是基诺,银质的勺子一定会被完全弄弯吧。
基诺已经习惯了公主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自从离开帝都那一天开始,在提到皇帝陛下时她总是有些别扭,但却并不像是互相讨厌的样子,而皇帝陛下对此也持放任态度,那就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事情吧,别人无法插手。
“基诺。”结爱说,又把一勺布丁送进嘴里,“舞会的时候,你会穿什么衣服呢?”
在以前,帝都每天都要举行十多场宏大的舞会,但是在整个帝都已经完全变成公主殿下的行宫的现在,她所指的舞会显然就只有一个——就是当初皇帝陛下允诺过的,要在圣诞节那天举行的盛大宴会。
公主像是第一次进入社交界的贵族少女一样期待着那一天,这幅可爱的模样让基诺忍不住微笑了。
“嗯,一定是配得上那一场舞会的华服吧。我对这些没什么理解,女仆会帮我选择的。”
“这样。”结爱点点头,突然伸手把自己的白大褂往旁边拽,宽大的外套先是挂在她臂弯处,后来就掉到地上,连带着里面的夸张的金属物品一起在地上堆成一小堆。
距离落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白大褂现在不再滴水,只是微微潮湿,掉到地上也没有水流出来。随着这个动作,结爱身上脏兮兮的礼服露出来,包括她两条光裸的微微发凉的白色手臂。
她的肌肤就像是不知污秽为何物一样的洁白。这和有些脏污的衣服对比起来显得格外明显。
因为公主除了睡觉和洗澡,基本从来都没有脱去过白大褂,所以让人有点在意。
结爱看着基诺,“我的话,在那一天就不会穿这个了——我会
穿很漂亮很漂亮的礼服,然后很认真的跳舞,然后...”
结爱说不下去了,她的眼睛有点寂寞的垂了下来。
基诺看着她。而她再抬起眼的时候看着窗外。
窗外,一只飞鸟飞过夜空,遮挡住了一瞬间的月亮,又飞走了。
#
“那孩子最近有点难过呢。”
“...的确如此。”
在月亮之上,也就是公主刚刚目睹过一眼,真的只有一眼的,那个红色的月亮之上,乱步和太宰治在窃窃私语。
“这样子真的好吗?明明你也觉得...”
“我并没有任何想法。”乱步用不带任何抑扬顿挫的声音打断了太宰治,他仰视太宰治却不显得弱势。
乱步的脸上面无表情,碧绿色的总是眯起来的眼睛也完全睁开了,像是镜子一样映着太宰治的脸,也映出了在太宰治眼睛里面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两个人的眼睛像是两面镜子,互相无限的映衬着,但里面的乱步都是这么的面无表情,好像下定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
如果让一个人露出这样子的表情,你会觉得至少得是世界末日等级的危机吧。
对这种表情,太宰治选择举手投降。
“唉呀,这样子的话。”与乱步恰恰相反的,太宰治则是一副轻浮的又不愿意负责任的感觉,他是那种你愿意和他去玩却不敢跟他交往的男人。现在也是一只手臂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挥了挥。
“您这么说的话我当然是放心了,只是...”他的眼睛别有深意的落在了乱步面前的屏幕上,那上面映照的正是先前公主和骑士互相交谈的房间,公主已经做完了一天应该做的事情,蜷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静静的睡了。
无论在醒来的时候如何被世人恐惧,她的睡脸也还是恬静的像一只猫。
“妹妹小姐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太宰治最后,只是意味深长的这么说。
#
“到家了吗?”
“那还要一会呢,来,我扶您下来。”
结爱下飞机的时候只是恍恍惚惚的,一直到站到机场大厅的地板上,被灯光一照,她才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基本上可以说还是睡梦状态的时候就被打包上了飞机,现在身上也穿着睡衣和拖鞋,头发披散在背
后,怀里还抱着一个泰迪熊。整个机场人来人往,全是衣冠楚楚的绅士小姐,结爱的衣服在里面很不协调,但没有一个人敢朝她的方向瞥。
在结爱小小的身躯各自朝两侧延展两米的地方,是长长的封锁线,封锁线再延展两米,就是组成了人墙的保镖团。
在基本什么官员都被裁掉的现在,连前线都不再拥有士兵,取而代之的是结爱那些可爱的新型机器人,只有为了公主和皇帝进行服务的团体是前所未有的大兴盛。
现在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迷茫,到底要做什么事情才不会被那些机器给取代?这或许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之后才能摸索出来的事情。
结爱自己抱了一会她的泰迪熊,又转过身朝基诺伸出手臂,骑士把一只大大的兔子玩偶塞给她,结爱的脸在兔子玩偶的脸颊上面蹭了蹭,亲了亲兔子黑珍珠做的眼睛。接下来又轮流和女仆们手上拿着的玩偶亲了一下,当做早晨的打招呼。
“早晨...但是现在好像才7点多呢。”她的声音也有玩偶内里棉花的柔软触感。
“7点多已经不晚了。”骑士温和的说,“在军队训练的时候,士兵应该是五点钟起床的,七点已经晨练完毕在吃早餐了。”
这一说法显然并不中结爱的意,结爱从他手中抱回了她的泰迪熊,脸颊微微鼓胀起来。现在看起来和泰迪熊有点像了。都是软绵绵的可爱东西。
“但是我是公主呀。”结爱强调着,“莫非公主没有睡懒觉的权力吗?”
基诺微笑了一下,他伸出了手臂,膝盖微微放低,结爱转过身,坐到了他的手臂上,被抱了起来。
她侧坐在他的怀中,微微蜷缩起了身体,毛绒拖鞋挂在她的脚上要掉不掉的。
这一个姿势对于力量的要求挺大的,但是结爱真的如字面意思,轻的像个棉花糖。
“那现在您可以继续睡一下。”
“基诺的手臂好硬。”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第一个人的体贴显然并没有被第二个人接受,但是结爱似乎决定起床气就到这里为止。
她的手又揉了一下眼睛,黑色的大眼睛随着手臂耷拉下去的动作一起闭上,垂落的手只抓着泰迪熊的手臂的末端,受力面很小,泰迪
熊在空中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随时都会掉下去。
她说“晚安”
“啪嗒。”
这一下不是泰迪熊,而是拖鞋掉了。
基诺看到了,但并没有在意,抱着结爱向前走去。身后的女仆捡起了脱鞋,抱在怀里,跟随着他一路往前。
过往的行人从保镖人墙的间隙间敬畏的看着他们。
公主回国了。
#
此时世界已经完全统一。
公主殿下要举行宴会。
很难说究竟是因为要庆祝世界统一在皇帝陛下手中才举行宴会,还是为了举行宴会而统一了整个世界。
如果以平常的标准进行评定的话,世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但是一旦和公主殿下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就没有‘平常’了。
究竟是哪一方谁都不能确定,可以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整个世界都为了这件事而忙碌起来了。
这一点从月亮上面可以看得很清楚。
月亮上是通过公主所分发的哈迪斯头盔作为监视器来监视下方世界的,而所有携带着头盔的人,都是确保了对帝国绝对忠心的人。或多或少的都能参与在舞会的准备之中。
和当时高卢皇子的情况不同,那时仅仅是在小部分高层内分发,现在则是百分之一的人口都已经佩戴上了,百分之一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几乎是一千万的人口了。
所以结爱这个纯粹的魔法师在下界被认为是绝顶的科学天才,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同时监视着一千万人的视角,这个月球上的监视屏幕竟然还没有死机,这可是再过10年地球上都不一定能够达成的科技啊。
中岛敦安安静静地看着。
忙碌忙碌忙碌,整个帝都已经变成了公主殿下一个人的行宫,最多就再加上一个皇帝陛下,和他共享而已。但似乎那些随行的厨师园艺师女仆之类的并不被当成人来看待,而被当成了行宫里面配套的饰品或者自动清理装置一样的东西。现在他们正四处奔走着,忙碌决定着餐饮先后顺序,演奏家的名单和位置,还有调查宾客目录上每一个人至少三代的历史。
宾客的目录理应是由公主殿下自己来选择的,但公主只在上面写了寥寥的几个名字:自己,皇帝,她的骑士,和妮娜
·爱因斯坦。
那个有史以来最臭名昭著的刽子手。
现在妮娜的名字在十一区人心目中已经和恶魔挂上钩了。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的日本列岛改造计划已经直接或者间接的杀死了数百万人,这可不是光辉之夜里面那种一下子降临的恐怖,而是缓慢地,慢条斯理的,血淋淋的屠杀。
这还要去除掉她因为实验而消耗掉的‘小白鼠’,还有实验失败波及的那些人。到现在为止,太平洋上还有几个岛屿由于核泄漏被封锁起来,规定的可进入时间是五十年后呢。
出乎意料的,在妮娜污名的对比之下,公主殿下非但没有被讨厌,反而被认为只是被妮娜给蒙骗了而已。大家都诅咒妮娜,期望着那女孩有天突然死掉,或者揭穿她的阴谋让公主殿下‘明白真相’。
妮娜在这段时间里平步青云,一个月不到就成为了帝国研究部部长,极少数的女性侯爵,一旦第一个核电站正式剪彩(本来建造过程至少需要三年的,但是利用公主殿下的作品能够大大缩短工期),约莫是几天后,凭借着此番功绩,妮娜甚至会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一百年间的第一个女公爵。
在大家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平民女孩,甚至还未成年,做着能让任何一个臭名昭彰的战犯都做噩梦的恶事,但是一直不收手的原因吧。
“她被权力弄得晕头转向了”人们说。
如果公主殿下主动邀请她的信息曝光,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为什么会写她的名字呢?”当时皇帝陛下略微好奇,又好像只是随口一问的出了声。
“啊,为什么呢?”公主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迟疑之间,笔头的墨水在纸张上面晕开了,她的眼睛里倒映着那蕴开的墨渍,眼睛的颜色也变得深沉了一些。
“我想是因为我想要邀请她吧。”她说,把晕开的那个名字划掉,在下面重写一行。
“不可以吗?”
皇帝讶异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他的眉眼很温柔。
“不。”他轻声说,“当然可以。”
不知为何,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
如果按照公主殿下的名单,舞会宾客包括她自己在内就只有四个人。只有四个人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