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把文明砸烂,这样我们就能为世界创造出更好的东西。】
结爱醒来的时候伊阿宋正读出这一句话,她躺在床上,静静的把这一句话收入耳朵,然后思考了一下。
她手撑着坐起来。
“很不错嘛…你原来是这么有野心的家伙吗?”
“并不是…”伊阿宋说,又顿了顿,迟疑地看着她。
结爱平常是一个开朗的,或许有点过度开朗的,宛如恒星表面一刻不停的发生的核、聚变一样闪亮的美少女。
就算隔着无数光年,她的笑容散发出的光芒也能够指引黑夜中的人们,可一旦靠近,她的怒火就会把整个地球一瞬间全烧光。
就是这么恐怖的,‘绝对不能让那个人走在大街上’的女孩子,刚起床的时候也还是有些倦怠。
结爱静静的坐着,黑色的长发披在背后,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伊阿宋发现这个人就算是睡觉极差的在床上翻滚了一个晚上,把整个被单都弄得皱皱巴巴的,早上起来时,她的头发也没有任何的分叉和干枯,简直就像是绸缎一样。
她看着伊阿宋的眼睛半垂下来,这种神情有时可以理解为困倦,有时又可以理解为她正处于生气的边缘。
如果这个时候伊阿宋跟她说话,她可能又要等上几秒才能够反应过来。
“不。”他说,把手中的书皮给竖起来,“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是这本书里面的句子。”
“这样啊。”结爱说。
她是在说完几秒后才理解发生了什么的,于是又点了一次头。
她慢慢的在床上站了起来,试探性的在弹簧公主床上蹦跳了一下,让地球引力和失重感操纵着小小的身体。
等她落到床面终于恢复平衡时,已经完全醒来了。
伊阿宋不太确定英灵需不需要洗脸漱口,但是她看起来和昨天晚上睡觉前没什么两样,神采奕奕,头发丝上都闪烁着光彩。
她很漂亮,但你不会想要把手伸向她——你会害怕把她弄脏。
“【我们要把文明砸烂,这样我们就能为世界创造出更好的东西。】”
结爱又重复了一下醒来时听到的那句话。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完全从睡眠的甜美魔力中挣脱了一样,一边说,她的脸上露出了招牌性的小恶魔笑容。
“不管是不是你想出来的,总归是让我听见了不错的东西。”
“行。用了!”
“哈?”
伊阿宋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小魔女会把这句话用在什么事情上。
#
白天是rider的自由活动时间。
英灵是这个世界上已知的明面最高战力,就算是那个以前曾与神明有某种联系的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好像是叫中什么的,也不过是能与他打成平手而已,这还是在他没有放出宝具的情况下。
但是他的御主似乎并不准备利用他的力量,或者说中岛敦自己已经足够应付不涉及他愿望时的一切突发情况了。
被召唤后,rider不曾参与过那些血腥的镇压以及屠、杀活动,如果说这是出于他御主的自尊:不希望自己的事情扯上其他人的话,那么中岛敦所服从和憎恨的那个人,看起来会把所有能够用的道具用到最后的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纵容了这一点,就让人疑惑了。
也许是因为他对rider有什么更深的图谋,也许他也遵从一句中世纪的告诫: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rider对于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将性命交付于自己的武器,对于机关算尽的那种智者则兴趣寥寥。生前他与一个非常出色的谋士并肩作战过,但他和他实在合不来。
但是不论如何,现在rider没有收到任何的命令,只是随便的走着,战斗是这之后的事情。
中岛敦说的战斗时间是‘下午’,准确来说应该是黄昏:为了保证圣杯战争的隐蔽性,白天是不可以举行战斗的。
听到这句话时rider很想笑,白天不可以举行战斗,那么昨天自己感觉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简直就像是命运三女神手中剪断命运之线的金剪刀一样不可违逆的【死亡】气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可是回想一下,当时也的确接近黄昏。他就切了一声,按下蓬勃的战意,接受了这一点,撞开门出去了。
“那我自己出去找点乐子吧。”
虽说是找点乐子,但举目所见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对他来说现代的横滨和古希腊的城邦时代并没有相差很多。也许在科技上或多或少的有点差距吧,可是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兴盛的神代文明啊。
现代的所有武器,就算再加上核、弹这个大杀器,也不过是以前诸神们闹别扭时玩的零头等级而已。充其量只能算是各有千秋。
唯一一个让rider觉得新奇的是人。
是人,不是战士,一路走来,路上都是一些毫无防备的,只为了一些小小的顾虑而困扰的和平年代的脸。这一点倒是比他那时变了不少。
在那个年代,就算是最娇美的少女,捧着装牛奶的瓦罐,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要为在外打仗的父兄的安危而担忧呢。
他们习惯了每天被抬进城池里的那些尸体。也习惯了血债血偿。
不过在这里的话,血债血偿应该会被关进监狱吧。
想着,rider微微笑了。
不过还是不要太想着以前的事情为好。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死了嘛。
悠闲的想着,rider保持着灵子化的状态,在无一人能够看到自己的情况下肆意的打量着周边的一切。
“……!”
走到一个转角时,他睁大了眼睛,身上的肌肉绷紧了。
他还没有看见转角后的景象,并不是视线,而是某种预感。
以无数次在生死之间漫步的经验作为基础,结合了听觉嗅觉,甚至是对阳光和湿度触觉,所有感官集中在一起形成的仅仅属于战士的预感。
他为那种极端的危险感而毛骨悚然,像是在面对着自己的天敌一样,心跳几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升腾起无比蓬勃的战意在血液中流淌着。
想不到这个时代也能遇见如此好的敌手…接受召唤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
再反应过来时,他的手掌已经紧紧的握着一柄黑色的神枪。衣服也从出来时被强制换上的休闲服变成了原先的盔甲,来自女神母亲的庞大魔力受到了主人激昂情绪的影响,此时正像是太阳的光芒一样肆无忌惮的朝着周边放射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他保持着灵子化的状态,一定会引起大骚乱吧。
就算是毫无防备的家养的兔子也会在此时的rider面前逃开,因为这是铭刻在血脉之中的对于强大者的敬畏感。
“……”
他察觉到了无数的视线。
他从过于具有存在感,也因此蒙蔽了对其他人的感知的敌人的存在感中挣脱出来,举目四望,才发现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正对着他。
不知不觉间,rider已经脱离了灵子化的状态,以实体的形态脚踩大地。
周围人来人往,讶异于这个突然出现并且打扮明显不符合常规的青年。
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压抑不住的狂跳,双脚也在颤抖,就像是在提醒着自己要快点逃跑才行。
放在平常的城市里,可疑分子突现街头,此时肯定会有人报警或者尖叫出声。但这里毕竟是魔都横滨,这里的居民一生中至少有三次面对生死危机,他们对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危险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
“……”
不到三分钟,一言不发的,街道上的行人撤离完毕。
这使得rider和那个少女之间不再有任何阻碍。
不,就算他不出现,这个少女周边三米也不会有一个人存在。
某种意义上来说少女比rider要显眼的多,要知道美丽总是比武力更有威力更加可怕的。rider曾经为了这种美丽,或者说当时整个希腊都为了这种美丽把自己的性命平白无故的耗损在特洛伊坚固的城墙下。
战争持续了整整10年,这不能说是没有怨恨的。所有人提起战争的原因,被掳走的海伦都只会轻蔑怨恨的一哼。她对所有人都背着偿还不了的血债。
但是当海伦站上特洛伊的城墙时,即便是行将朽木的长老团也得屈服,承认她的确有资格让那么多人受苦流血——所有凡人中她最像永生的天神。
“不过。”他们还是说,“尽管她如此美丽,还是让她坐船离开,不要成为我们和后代的祸害。”
这些话是在rider被召唤后,翻阅着关于他的那段历史的史诗中看到的,他其实并没有见过海伦,对那种能够让爱神都为之动容的美貌没有任何感触。
但现在他看着那个少女。只是一个侧脸而已,却觉得如果是为了她的话,长老团一定不会说那些话,特洛伊战争还能再打10年。
她如此美丽,但就算是在行人撤离之前也没有一个人朝她投去视线,就好像把她当成了某种自然现象一样,应该是用上了压抑住自身存在感的魔术。
可在他们逃跑时,同样都没有一个人靠近她半径三米内。好像一个会生老病死的会流血的凡人自然而然的忌讳着他们看不见,又知道确实存在的神明。
少女一个人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略有些好奇的看着小摊上的苹果。
“……”
察觉到了rider的视线——就算不是战士,单纯作为一个女孩子也不可能忽略这种视线的——她微微转过脸来。
“……”
他的呼吸完全停滞了。
他看见了灾难的正体。不是因为惧怕死亡,而是因为惧怕另外一种更宏大的东西,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枪。
为了她,特洛伊战争打不起来了。rider毫无留恋的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我根本就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
#
“你、你好!”
“那么傻的开场白,就算是东尼都说不出口啊。”相遇五分钟后,想到刚刚的场景,结爱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倒不如说正因为是东尼所以才说不出口。
比起打招呼,他应该更加倾向于用剑表达自己的情感。任何一个不是神明和同族的女性在面对东尼的魔剑时都会迅速利落的死掉,死掉后也就没有办法咒骂什么这种打招呼方式太唐突了。
但是对于结爱来说,这种打招呼方式反而非常的简单明了,她在面对那把剑的瞬间,会选择到底是用自己呼唤的魔法给接下来呢,还是像只小鸟一样轻快的躲开。由此就可以顺理成章决定接下来对待东尼的邀战——他真的每一次见到结爱都在邀战,究竟是要反击还是采取无视政策。
体内流淌着的弑神者的血脉提醒她最好还是要反击,但是有的时候,结爱也会觉得女孩子对待别人的求爱还是要矜持一点为好。(赌上性命,通过战斗来心意相通,虽然东尼说是挚友之间的切磋,但是对于结爱来说,那就真的只是男性对女性的求爱了。她看东尼就像看舔狗——毕竟她是个从成为弑神者到现在,遇到5个神明,里面有4个都对她求过婚的超级美少女啊)。
比起东尼那么酷的,只有轻中才会出现,(因为现实中出现会被报警)的打招呼方式,青年的“你、你好!”就只能入选直男搭讪大全了。
他看起来明明已经超过了高中生的年龄了呀,如果要比喻的话,差不多也就是大学生的年纪,和女孩子说话起来还是这么的面红耳赤。真的很想让人怜爱的拍一拍他的头,说一声‘哥哥,你好歹去嫖一回吧。”
但是看着眼前的青年,结爱恍惚中能够从他的眼睛里面感觉到对于自己的渴求。
她从青年的身上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气味。
“神明的气味…?”
她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应该不存在这种东西的,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大小指的不是体积,体积倒是和原来世界的地球没什么区别,而是指某种更加隐晦的东西,就好像是世界的深度一样。如果结爱全力施为,这个世界就会破碎,它不能接受太过强大的力量。
可是,就是这个时候,结爱的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神明。
“呼呼呼。”
弑神者的血脉蠢蠢欲动起来。她看着他微微的笑了。
“但是现在好像是白天?”她问。
“虽然说召唤黑夜对我来说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但是就好像是到了什么季节就要吃什么季节的水果一样,还是不要让我做那么不解风情的事情,不要提前催熟花朵吧。”
“就先不要争斗,让我们友好相处吧?”
结爱还没说完呢,一阵光芒过去,对面那身盔甲又变回了休闲服
“……”
他默默不语,用力点头。
说着,因为面前的小摊已经没有人了,结爱自然而然地拿起一个苹果,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有点清甜的气息,很淡,让人想要知道如果把苹果的表皮弄碎,这个气息会不会变得浓郁起来?
她张开嘴唇想要咬下去,又想起来自己的行为在平常应该算做霸王餐,就可惜的放回去了。
“你身上有什么【钱】吗?”她问自己的偶遇者,“比如说现金就可以。”
青年的第一个反应是手中凝聚出一把黑色的长、枪递给她,在结爱的困惑视线下,他又慌乱的挥了挥手,让长、枪消散在空气中。一言不发的从休闲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黑色卡片。
卡片上有一连串的数字,是淡金色的浮雕形式,一眼看去不太清楚,但是在阳光下面倾斜的时候,会散发出光芒。
结爱的常识并不足够让她知道那是什么,她困惑了几秒。
“我记得现金应该是更加柔软一点的,上面有人头的纸…?”
青年默默不语,只是把手中的卡片更往她那边推了推。
“哦,可能是在我不在的那几个月里世界又变了吧,兄长大人不是也经常说要毁灭世界一天就够了吗?那么改变世界肯定也更快吧。”
“…把它给我的那个人说用这个可以买到东西。那就是钱了。”
“那就是了。没想到这么小小的卡片也可以换到很多东西啊。明明材质也不是特别的稀有,用炼金术来置换的话,一块石头就可以置换出很多,我要不要也制作出很多很多来备用呢?”
“啊,不过以前想要制造出现金的时候被乱步哥制止了,说什么这个国家的财政大臣已经很没用了,大量制造现金流通的话估计他们只好自杀谢罪。”
“我也不是非得让别人自杀的那种女孩子啦。如果他们惹怒了我,我就会自己去弄死他们,所以就停下了。”
“但是乱步哥好像没有提到过这个?那就是可以吧。可为什么这个可以另一个却不行呢?”
“…性质不同?”青年试探性的提出意见。
“是吗,炼金术倒是只讲究等价代换就行了。唉呀,看来【社会】这种东西好像比魔法还要深奥很多呢。”
“总之谢谢你哦。”
结爱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铭记在心中。
虽然她的社会常识缺乏的简直跟她的义兄有的一拼,而罗濠教主可是到现在对现代科技的理解都局限在蒸汽机的水平啊,但她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其实很快的,就连赫卡忒都夸奖过她真的是很聪明的学生。
想着,决定下一次就要给总是被那个戴眼镜的叔叔骂‘你又赊账!记得还是我的名字?!而且你是不是又刷我了的卡???”的可怜的太宰治…是叫太宰治吗?就是那个给她出了很多主意,看上去很聪明又很识时务的男性。
出乎意料的,虽然是个孱弱的人类,但是自己不讨厌他呢。
下一次见面就给他送很多很多这样子的卡片作为礼物吧。结爱想。
而现在,自己就好好的接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给自己的馈赠好了…或者说是贡品?
结爱把那张卡放到了小摊上,把原先的那个苹果拿了起来,又拿了一个丢到了青年的手中。
青年迅速的接住了,这完全是条件反射,就算是一个神明射出的箭矢,他也会如此迅速的接住的。
“……!”
反而是在接住之后,察觉到那上面残留的温度,他才开始手忙脚乱。两只手交互的把苹果抛来抛去,好像结爱丢给他的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个被烧红了的铁球。
“好像杂技哦。酷诶。”
因为觉得这样子很好玩,结爱笑了。
之后两人行走在街道上。
收敛了之前那些危险的气息再往前走,就又是普普通通的人来人往的街道了。结爱身上遮盖自身存在感的魔术也连带着施加到了青年的身上,现在他和她在别人眼中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对少年少女而已。
“伊阿宋给我准备了非常好吃的冰淇淋哦,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告诉他让他继续给我买,但是我知道一旦我回家,冰箱里面一定又会摆满我昨天吃的最多的那个口味冰淇淋的!”
“真好。我的那个人就不怎么体贴,但是如果想要的话,餐厅那边会有很多很多的饭。一直吃到魔力充足都行。”
“嗯嗯!多吃一点对身体比较好。”
结爱说这类似于对猪说的话。但是是全无恶意的。
这个是在她刚刚被捡回来一星期,什么都不吃,只能靠打葡萄糖水度日的时候,乱步摸着她的头跟她说的话,她印象非常的深刻,把这句话和少年在头顶抚摸的手掌的温度一起铭刻在了内心深处。
结爱和青年说了很多话,话语中都没有提到圣杯战争四个字,相关的词语也都用另外的一些词语代替了。我的御主的说法是【我的那个人】。他们倒是都知道对方也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也都感觉到了对方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对于自己的战斗欲、望,虽然没有恶意,但是有着非常强大的杀意。
“……”
结爱突然伸出手,指尖按上了青年的脖颈。
他垂下眼来看她,金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