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一定给保康出这口气。”皇上说的信誓旦旦。皇上和保康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处罚明珠和索额图。
保康还是哭。
“骗子——哇——哇——”保康哭得更为愤怒。
索额图和明珠联手操作出来的事儿,他汗阿玛顾虑朝局,顾虑太子哥哥没有处罚他们,可是,他汗阿玛敢说,他没有要利用这个事儿笼络前朝遗民的心吗?
顾炎武、石溪道人、甚至三藩残余势力……每一个人,都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几分真几分假的“传说”而对他另眼相看,还没见过他,只因为他这个有可能是前朝公主的儿子的就对他另眼相看。
每一个人都是。
保康不怀疑他们见到他以后,对他的真心;保康也不怀疑他们和他相处后,对他的真情,可是保康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一切的起源,是因为明珠和索额图的“别有目的”引发的。
这就是好像是,一个口味精美,哪一样哪一样都符合他口感的美味,它的食材来源,它的制作人,都是那么的让人“意想不到”。
而他汗阿玛,偏偏还端着皇帝的架子,说什么“汗阿玛一定给保康出这口气”,不就是不想和他承认自己的私心,然后再用自己自以为对他好的方式,补偿他吗?
保康气得“哇哇”大叫,他额涅抱着他一起哭,他汗阿玛弯腰一脸慈爱关切地给他擦眼泪,可他更生气。
皇上听着熊儿子哭声里的愤怒,小小的心虚,额头冒细汗:“汗阿玛欺骗了保康,汗阿玛和保康道歉,好不好?汗阿玛下次有话一定先和保康说,好不好?”
保康的回应是更大声的哭嚎。
听听,不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本质性错误,还怪陈英雄先和他说了。保康只觉得,他汗阿玛这一身官味儿,这一身为人父亲的“威严”,特讨厌。
讨厌!讨厌!气到头上的保康直接“动手”。
“保康不喜欢!”保康大喊一声,在他汗阿玛猝不及防之下疼得五官扭曲咬牙硬忍的时候,气呼呼地又踩两脚。
狠狠的。
皇上疼的差点儿没忍住叫出来。
皇后娘娘发现儿子动作吓得脸发白。
一圈儿宫人侍卫表示,我们是花草,我们是空气,我们是虫鱼……
可保康还不解气。
“保康不喜欢!保康要自己去整治明珠和索额图!”
喊完话,他就牵着他额涅的手离开,背影特“潇洒”。
皇后娘娘傻傻的,还没从她儿子“大胆伤龙体”的事情中回神;皇上疼得直吸气,却又因为熊儿子的背影气得两眼冒金星;侍卫们宫人们低头弓肩看地面,恨不得化身为这地面的一份子。
…………
这事儿无法和外人言说,皇上想起他自己上次看到熊儿子踩太子时候的酸爽,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糗事儿?
吩咐所有“目击者”都不许外传,包括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让太医给他抹了抹止疼药水,还是疼得直抽气。皇上心里头骂熊儿子以下犯上不知道轻重,对着肿起来好似开锅大馒头的两只脚,只能去休息。
正好他这一趟出巡南海海域,也确实累了,用了一份安神的药睡得特好。
……??
皇上不让任何人传出去,宫人侍卫们虽然觉得快乐大师“胆大包天”,可也生怕皇上真处罚他,当然是闭口不言。
皇后娘娘恨不得所有人特别是皇上本人彻底忘记这事儿,当然更不会对任何人说。
可是架不住保康自己说啊。
当天傍晚保康就呱呱呱全和陈近南说了。
陈近南:“……”
陈近南只庆幸,快乐大师还知道避开其他人,只和他说“小秘密”。
“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和‘陈英雄’这么好的感情,和石溪道人这么好的情意,其初衷却是那般‘传说’的开始,很不痛快?”陈近南试着分析。
保康委屈巴巴地抽抽鼻子,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满是愤怒:“在五台山,汗阿玛说起过一次,还说保康若是要知道,可以去问保康身边的人,他们都知道。保康没问。”
“后来陈英雄也提起过一次,保康也回避了。保康以为你们所有人就是要抓保康去威胁汗阿玛。”
就是石溪道人,保康也只以为石溪道人和顾炎武老师都是被汗阿玛威胁来的,保康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人生也有这般狗血般精彩的传奇。
陈近南瞧着快乐大师犹自愤愤不平,却又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生气的样子,继续分析:“是不是生气陈某?”
保康摇头:“不是。”
顿了半响接着说道:“保康理解。保康知道陈英雄对保康的心意。”
“那是生气石溪道人?”
“也不是。”
微微低头:“保康……保康应该和他道歉。因为保康的一句话,汗阿玛去把他叫来做保康的老师,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长长的眼睫毛半合,遮住了眼里的光彩,但浑身上下那股子无处发泄无从发泄的愤怒,确实减轻不少。
陈近南笑得欣慰又骄傲,心里却是酸酸涩涩的难过,更有对顽皮的熊孩子长大一点点的心疼。
陈近南接着分析:“那是生气陈某不应该告诉快乐大师这个事儿?”
保康这次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保康知道,陈英雄是为了拒绝保康的计划——世人眼里的快乐大师,就是一个平凡人,快乐大师就应该是一个普通人,至少要学着做一个‘普通人’。”
保康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陈英雄为了他,宁可不要多活几十年的寿命,他怎么会怪陈英雄?他只是,只是更加伤心。
陈近南心里一痛,忍不住抱抱这般好的小胖娃娃,给他擦擦眼泪,轻轻哄着:“我们的快乐大师做得非常好。”
“陈某再来猜一猜,是不是快乐大师生气于快乐大师的汗阿玛,觉得他应该很早就主动告诉保康这个事儿,但他一直没说,还一副‘皇帝’的样子,不和快乐大师认错儿?”
保康眉眼皱巴,气怒不已地和陈近南说他汗阿玛的事儿:“汗阿玛老是自己做决定。保康出生的时候,是;送走保康去五台山的时候,还是。要接保康回京的时候,还是……”
“好像天下的人,宫里的人,都应该按照他的意思出生、长大、长成什么模样一般。保康之前不会说话不会表达也不懂,他不问问保康,保康勉强不气他。可是现在保康长大了,汗阿玛还是这样。”
“陈英雄,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吗?从来不问问小孩子的意愿,自顾自地安排?还是就汗阿玛是这样?”
“保康上午的时候气不过,踩了他两脚,三脚。”
陈近南:“……”
陈近南瞧着快乐大师一张脸都皱巴成一团,明显一副气还没消散的小样儿,笑着哄着:“快乐大师不生气,我们的快乐大师要开开心心的。”
顿了顿,脸上充满怀念之情,说道:“这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底下的父亲,大多都是这样。快乐大师的汗阿玛,集合了两点,加倍。”
快乐大师·小保康:“……”
他就说他汗阿玛特不讨人喜欢,嗷嗷嗷!
保康气得小眉毛一根根竖起来。
陈近南笑得更愉快:“陈某和快乐大师讲一个故事。”
“这些年来,战乱纷纷,大小灾祸四起。陈某只要有空就会上岸看看。近的,比如去年的易县大水灾,康熙十八年的京畿大地震;远的,康熙七年山东郯城大地震,康熙十六年黄河大决堤。”
“郯城大地震……陈某记得,正月昏,彗星现于西方。六月地震,民居坏十之四五,震中一万二千七百余间房屋倒塌,一万八千多人丧命,整个郯城好像被翻过来了一样,天塌地陷,满目疮痍……”
“领头救灾的官员是先皇时期的一名进士出身,虽然没有大才能,但也尽心尽力。可是,灾难太大了。”
“到处都是血泪斑斑、恸哭失声……也说不清,活着的人,死去的人,哪一个更痛苦。陈某从一处房屋废墟里救出来一个小男孩,他的父母为了救他,用身体撑在他的上方……”
“人类一瞬间可以爆发出来的意志力,有时候,确实可以和天地争长短。小男孩的父母硬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挣来一线生机,可也有那些被抛弃的人,在危难时刻,见识到了人间的最残忍……”
陈近南慢慢地讲述那次的郯城大地震灾情,讲述他在其中见到的人间生死,真情或者假意,百态横生。
保康安静地听着,隐约明白,陈近南是要告诉他,世情纷纷扰扰,人生无常,而人生在世,就是要在这样的纷乱中接受这样的无常,并且做到自己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