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保康也不明白,这样的一件小事,好吧,两件小事,是怎么让一个一心爱慕他的姑娘拒绝他的求婚,好吧,可能不是一心爱慕,这就说得通了。
牛顿先生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糗事”,笑得无奈。
“你瞧,这就是女子和男子的不同。如果是我的一个朋友,被我抓住他的手指当成通烟斗的通条,他一定会给我一拳头,但我们还是朋友。”
“我知道了这个不同,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考虑结婚这么不合逻辑的事情。”
保康眨巴眼睛。
“快乐大师非常认同牛顿先生的话。婚姻确实是一件世界上最不合乎逻辑的事儿。明明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却要因为种种原因捆绑在一起,从此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共享财产……”
“在你试图和对方讲道理的时候,对方会听懂吗?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应该’。”
牛顿先生哈哈哈大笑,接着朝他眨巴眼睛。
“我们的瑞亲王,也有了少年郎的小烦恼?好吧,虽然我们的瑞亲王的身上,总有一种和一般少年郎不一样的气质,但上帝在上,瑞亲王也对姑娘家好奇,好吧,这很合理。”
保康嘻嘻笑。
他多少知道自己,自己没有一般少年人该有的冲动,没有该有的那种“冲动的热情”。
“我喜欢看美的物事,男子、女子、花花草草、虫虫鱼鱼……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那么的可爱。可要说一般少年人的‘知慕少艾’‘面红心热’‘激动忘情’……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
“女孩子喜欢浪漫,如果作为丈夫,那么尽可能地制造浪漫是天职之一。可是婚姻不是微积分一样,再难、再简单也可以算出来定理……”
牛顿先生轻轻摇头:“我四十岁的时候弄明白这个道理。瑞亲王今年才十六岁。皇家催人成长,皇家没有孩子。但是,对爱情的向往,是人的天性,是人都有这么一个过程。”
“是的,是人都有这么一个过程,瑞亲王殿下。”
保康笑。
是人都有这么一过程,他也有。他也有小小的期盼过。只是他的“过程”,对比其他人的,短了一些。
福州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世界上各地方的人都有。每个人都那般积极地活着,充满生命的活力。可他总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一层‘不同’,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牛顿先生因为瑞亲王那迷惑却又肯定的眼神摇头。
天才的少年人啊!其他人每天烦恼柴米油盐、烦恼爱恨情仇,烦恼邻居亲戚的各种琐事……他们没有这些,他们的心不在这些上面,他们努力去理解,但不会将自己的人生挂在上面。
这就是不同。
或者说,随着他们的成长,他们发现了自己另有的追求,慢慢从这些“柴米油盐、爱恨情仇、各种琐事……”里面脱离出来。
可这到底是不一样的,瑞亲王是一个少年人。
少年人就应该去冲动,去走弯路,去对着心仪的小姑娘脸红心跳日思夜想半夜睡不着爬小姑娘家墙头……
保康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变化,冲着他笑得自在。
他在寺庙长大,寺庙里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刑部和大理寺每天审理那么多的案子,不管是日常的家庭模式,还是爆发出来的家庭模式,幸福的,有多少?
保康非常希望有很多,可他真没亲眼见过几对。
他曾经对这个时代温柔贤惠的女子寄予格外的期望,也曾经相信自己,如果大婚,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
不纳妾,不醉酒,不逛花楼……抽空陪着她逛街,游玩,买衣服首饰……一起看戏,一起画画,一起孝顺双方的父母……
可是经过那次的事情,他虽然告诉“想通了”,却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牛顿先生,你知道,人无完人。我可以保证,自己一辈子,包容、喜欢对方的一切吗?就算我可以,我到老的时候,会认为这一切的付出值得吗?”
“同样,人无完人。对方能保证,会一辈子接受我的一切缺点,并且是愉快地接受吗?我也会和匠人们讨论很多问题彻夜不归,我也可能兴致上来和对方大讲特讲微积分原理,也可能会在正该“浪漫”的时候突然走神……”
保康似乎是对牛顿先生说,又似乎是喃喃自语。
对方会接受这样的他吗?喜欢吗?
他自己以为的付出,自己以为的一切一切,女孩子肯定喜欢的好处,对方一定需要吗?如果对方说,就要给她的父兄升职加薪,就要给她的族人谋福利,就要他全程陪伴一生浪漫,就要刺激,就要感情大于道义和家国天下……
他要怎么做那?
当然,他会很好地挑选,他汗阿玛、额涅、皇太后,都会很好地把关,选出来的女子,一定是通情达理,大气端庄,可谁能保证那?可谁又能要求,通情达理的女子,就不能要求一份“天崩地裂”的爱情?
而他自己,他曾经的自大是那么的无知。他连对方一个“裹脚”,在世人眼里是很好的“美”,他都无法接受,进而否决了整个人,否决了大清国所有裹脚的女子。
保康闻着街上美食的香气,笑;抬头看见永远浩瀚高远的蓝天,笑。
这些日子一直在自问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这么一刻,保康甚至想到,如果他大婚后,如果哪一天撑不住了,一睡不起,对方是多么的为难。将心比心,谁都想要一个完美伴侣。
而他,他的心里,师祖、额涅的地位,谁也不能取代;家人好友们的地位,自己也不能忽视;还有那家国天下的梦想,长命百岁安康无忧的未来,谁也不能阻止。
而他,也确实没有少年人那份为了爱情生生死死的“浪漫激情”。
保康转头,对着牛顿先生微微笑:“牛顿先生,快乐大师之前想通了,现在释怀了。”
“阿弥陀佛。快乐大师很乐意将精力放在其他可爱的物事上。”
保康的眼睛亮亮的,眼里那道“胆大包天”的锋利,好似藏了起来一般。
牛顿先生一愣,板正他的身体,说道:“笑。”
保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