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康熙一张俊脸跟调色盘似得,各种颜色变换,姜照皊又觑了他一眼,深觉帝王心海底针,方才还笑眯眯的高兴,转脸功夫又不高兴了。
她笑着哄:“权因臣妾爱您深重,您才愿意惯着不是。”
“逻辑不通。”康熙笑骂,到底没有接着黑脸,也怕吓到她。
见他神色又缓和了,姜照皊便觉得,这男人啊,就不能精细了对待,瞧着一出出的,比她还精彩。
她之前还在想玻璃方子的事,就听康熙问:“你那玻璃怎么样了?可有个什么章程。”
若说章程,自然是有的。
“成功的章程没有,这失败的法子千奇百怪,固然没有得到玻璃,但是剩下的原材料已经不多了,想必快了。”
姜照皊随口道。
这既是宽慰他的话,也是真话,毕竟谁知道他们试材料刚好把正确答案放在最后呢。
康熙失笑摇头,原本也没想着她真能弄出点什么,如今得了失败的法子也好,以她那歪打正着的性子,说不得还真成了。
她那一批秀女,她不是顶拔尖的,但是她性子狂,人也胆大,立在秀女堆里,只显了她出来,后来宠了几日,她便愈发张狂的不成样子,行事没个章法。
后来被人陷害了,正好他也厌弃了,便顺水推舟直接丢到冷宫里头去。
这样的人生,基本也就走到头了,年余功夫足够在后宫被吞吃殆尽。
谁又能想到,他机缘巧合去了东苑,对方刚好去东苑薅野菜吃,那月光下肌骨莹润的模样,恰恰入了眼。
这又带出来现在的姜妃出来,她在冷宫一年着实长进了,极懂分寸。
他有时候就遗憾她成长至斯,失了优柔天真,可她若不是现在的她,说不得几日下来,他又厌了,左右都教人矛盾的紧。
康熙在这里感怀,姜照皊浑然不知,他现在捏腿的功夫极好,捏的她昏昏欲睡。
索性真的往床上一倒,将两条腿都搭在他身上,合着眼想睡。
康熙手下一顿,这是把他当奴才了,瞧着姿势多熟练,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拿他当奴才使了。
冷笑一声,手下却放缓力道,仔细的给她揉捏着,一边闲闲的发着呆,想着秋收种麦的事,现下麦种有,却没有人种,等此次三藩事了,百姓要好生的休养生息了,要不然总有一天会断粮的。
在心中盘算一会儿,他也有些扛不住睡意,脱掉衣衫挨着姜妃睡下。
她熟练的摆出往他怀里滚的姿势,却由于记挂着肚腹,磨蹭着缓缓用力,不由得笑了,帮着她翻身过来抱住他,瞧见她唇角露出甜笑来,他也微笑着闭上双眸。
打从认识她,在一道睡的久了,便爱上了怀抱相拥,肌肤相贴的沉沦滋味。
倒是搂了一会儿,姜照皊嫌热,不高兴的挣扎开来,又四仰八叉的睡下,她现下睡的不舒服,腰侧总得用引枕撑着,要不然腰部用不上力,就格外酸痛。
睡了一夜比不睡还累,醒来之后,她就有些唏嘘。
听说以后还会尿频,她现在尚未有这样的毛病就这般辛苦,着实让人不知说些什么好,她闲闲的想着,便唤人进来伺候着洗漱。
来的人是白苏,她笑着道:“白蒲姐姐小日子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上吐下泻的,不敢过了病气给您,便先叫奴婢来支应着。”
“可请了医女?”姜照皊问。
“请了,当即就不敢耽搁,请了医女来,开了两剂药,已经熬上了。”白苏一五一十的回。
姜照皊听罢指了个小宫女好生照料她,又叮嘱若是缺什么,尽管来她这么要。
就这白苏便感怀不已,只赞叹遇上好主子,这般仁善可亲,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因着刚认识的时候,白苏行事略有差错,一度想把她退回去,故而姜照皊一直爱用白蒲,毕竟她沉稳惜言,办事和她心意。
如今用了几日白苏,又觉出她的好来。
说话干脆利落,办事也爽利,也会拿捏着说些小话逗她开心,都是挺好的。
又等了几日,还不见白蒲病好,姜照皊就忍不住问:“她是个什么章程?医女怎么说?”
往她这里报,又说一切都好,白蒲病情没有什么恶化。
可这都七八天了,白蒲的人影还没见着,她就不免多问几句。
白苏凝神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因着她要在主子跟前伺候,故而也不曾去看望过,也是听小宫女回禀的。
“奴婢这就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她说完就回了宫女住的地方,白蒲是姜妃跟前的大宫女,如今病着,便单批了屋子给她住,白苏刚走到跟前,就见小宫女正在熬药,隔了老远,就能闻到那酸苦味。
见了她来,小宫女赶紧行礼问安,互道了吉祥后,这才询问仔细情况。
白苏往室内看去,就见白蒲脸色蜡黄,奄奄一息的躺着,听到人说话的动静,也依旧睡着,不曾睁开眼。
皱了皱眉,白苏回眸问小宫女:“白蒲姐姐一直如此么?”
小宫女一一答了,也就这两日才严重些,可白蒲姑姑不让说,就怕嫌她病重,将她丢出去,到时候失了差事,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她的处境就会很难过。
白苏心里便有数了,回去跟主子回话,也说的详尽。
姜照皊一听,顿时不悦,见她面色变了,白苏赶紧跪地,请求道:“白蒲姐姐也是无可奈何,这宫里头的宫女太监若病的重些,便要拉倒医室里头,任你自生自灭,出来也不能当原差了,说是身上染过病,不吉利。”
这宫里也求好兆头,总觉得医室那腌臜地出来的不能要。
“去请了好医女去给她治病才是,拿着银子去通路子,请了经验丰富的尽管给她治,银钱本宫包了。”姜照皊知道她误会,没有多解释,直接吩咐道。
她不是那拿人命不当回事的人。
白苏还在想该怎么劝,主子的话砸下来,她的眼泪珠子也跟着往下砸,可不能在主子跟前哭,她又连忙擦掉眼泪,赶紧出去吩咐。
她早一日办好,便早一日能够将白蒲治好,主子都没有放弃白蒲,她更是要拉一把。
毕竟这些日子,白蒲照应她良多,之前也总是提点着,让她瞧着行事,这才没有犯下错来。
她这边慌慌忙忙的请医女,姜照皊身边伺候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一时间二等宫女都想挤着进屋里,毕竟这妃位有四个大宫女的缺,若是能挤过来,那就是当前宠妃跟前的大宫女。
不说月例了,就这地位就往上提一提了。
因此都争相表现自己,姜照皊瞧着她们表现,最后挑了浅碧和榴红,她二人沉稳又细心,素日里伺候的都不错,勤快又不怎么爱抱怨掐尖,眼睛也是活的,知道该做什么该看什么。
这边人事变动往敬事房一报,那便乾清宫就知道了,梁九功便赶紧解释,旁处的奴才都送过去了,只姜妃这里的放在乾清宫教些日子,等会说话会办事了,再调过去。
一是过个路子,说起来也是乾清宫出来的,平常人不敢惹,再就是这姜妃马上就要生产,这挑的人更要干干净净身家清白好用,若被混进来个什么牛鬼神蛇,那真真是要了命了。
康熙重视,下头人自然不敢怠慢,他这些日子盯进度盯的紧,将东偏殿奴才一并都配齐了,现下没有亲自过眼,尚不敢拨过去。
姜照皊表示知道了,就说现在不缺人用,她不急。
对方的顾虑她也是知道的,这也是她的顾虑,要不然也不会直接在二等宫女里头挑,直接叫敬事房拨人过来了。
梁九功接受到讯息,心中愈加赞叹,都说姜妃是个草包,瞧瞧草包能这么稳得住吗?身边伺候的人不够,那放在一般妃嫔身上,早就吵嚷起来了,偏她稳得住,一声不吭的。
看着手下正教着的人,他有些愁,这都好说,这姜妃跟前的田田,着实是个刺头一个,偏姜妃惯着他,如今越发不成样子,除了姜妃的话,旁人的话一概不听,想想皇上都没给过眼神,梁九功便不再多想,只专注手底下的人。
而姜照皊用着浅碧和榴红,一时间有些不凑手,毕竟不是惯常用的,很多事都不知道,白苏一个人只顾着她,也顾不上教她们二人,好在都是聪慧的,不过磕绊了两日,便好上很多。
白蒲却一直不见好,医女请了好几个,她甚至动用权利,请了个年轻的太医过去,看了都是摇头,说拖得久了,现下已经不好治了。
人总是昏沉着,高热也降不下来,如今粒米未尽,颇有油尽灯枯之像。
底下人不敢瞒着她,一一都禀报了,可姜照皊也没法子,对于医学上的问题,她两眼一抹黑,没有丝毫法子。
那些退烧的特效药,她连名字都没记住,就知道小时候吃过安乃近,后来被禁用的药。
白蒲没了。
不过半月功夫,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没了。
姜照皊听到消息,就觉得心里空了空,打从穿越以来,她就跟田田日日相见,可白蒲也不遑多让,自打入了这翊坤宫,便是她在跟前日夜伺候。
音容笑貌尚在眼前,这姑娘却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拿五十两银子出去厚葬了,再给她家里一百两好生安抚,也算是一场情分了。”姜照皊想想就想哭,她又害怕,白蒲不过来个小日子,许是疼的狠了,上吐下泻罢了,就为这就丢了一条人命。
她系统产出的东西,只对宿主有用,她送了几日,对方吃了不见好,就跟吃寻常食物一样,着实叫人没有法子。
她现下肚子里揣着崽,到时候往产床上一躺,岂不是也任人宰割。
更别提小儿比大人脆弱多了,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后宫里头的孩子,总是很难养大了。
听着众人夸她是个好主子,姜照皊扯了扯唇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等晚间康熙来的时候,她便蔫哒哒的窝在他怀里,细声细气的问:“人就这般脆弱吗?”
脆弱到让人想不到,那个寻常的夜,竟然是最后一面了。
康熙点头,捋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别想那么多,朕的姜妃定然是会长命百岁的。”
姜照皊抬起精致的下颌问他:“可是有人暗害了她?”
她不得不多想,怎么就没了。
却见康熙摇头,这姜妃跟前伺候的人,他也叫人盯着,若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给弄死了,那这后宫里头,就成对方的游乐场,想弄死谁就能弄死谁。
这么说来,竟是意外了。
姜照皊有些不敢置信,连着蔫了许久,直到秋叶泛黄,开始缓缓飘落,而东偏殿里头,属于白蒲的印记尽数被消除,她才打起些精神来。
白蒲不敢提,只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御花园里头的枫叶红了,您去瞧瞧?”
在翊坤宫闷这么久没出门,没得人都闷坏了。
姜照皊同意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走。
走过夹道,没有这么多层层叠叠的屋檐,人的视野开阔些许,加上这满园黄遍,秋高气爽,她心情果然好上三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念了一句诗,姜照皊便挺着肚子,小心的扶着田田,溜溜达达的走在羊肠小道。
“十月过去,马上就要下雪了,今儿天倒还不错,一点都不冷。”白苏笑着道。
“嗯。”姜照皊随口应了一声,就听白苏的单口相声,这段日子也练出来了,主子不爱说话,她也能一直说下去。
说起雪,没几日的功夫,就见到了雪。
清早起来,一推开门,入目尽是一片白,整个天地都被初雪覆盖,银装素裹,屋檐下冻着冰棱,许多长条条垂坠下来,晶莹剔透瞧着还挺好玩的。
姜照皊好歹露出一抹笑,她伸手摸了摸那冰棍,便忍不住嘶了一声。
着实冰凉。
天一日日的冷,她倒不再伤怀于白蒲的离去,总算恢复正常起居饮食,让东偏殿的奴才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安静如鸡的宜嫔,也赶紧穿的热热闹闹的,带着四公主一道过来取暖。
以她和四公主的份例,倒是用得起炭盆,只是不如东偏殿的火龙好用,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教人舍不得出去了。
“四公主现下也大了,一直小四儿小四儿混叫着不像话,嫔妾想着,您才智高,不如给她起个名如何?”宜嫔试探着问。
当初张贵人没取名,许是等着皇上来取。
可宜嫔瞧着对方没起名的意思,不如叫姜妃取,也算是个庇佑。
姜照皊瞧了瞧她依旧苍白的小脸,那身量矮弱精致,瞧着就有些弱不禁风,若是一直健康着,倒比什么都强。
“从了男名叫保平吧,保你平平安安,若是觉得不够柔美,叫宝瓶也成。”她细想了想,女子名都艳,惯常用些花啊草啊柔顺德行,不如她这个。
宜嫔笑的合不拢嘴,高高兴兴道:“叫的应就成,保平就极好。”
四公主尚小,倒是不懂这个,有了名也高兴,自己细声细气喊了自己几声保平,捂着嘴乐。
这样闹了一会儿,姜照皊有些疲乏,还未说自己累了,就见郭络罗氏迟疑着开口:“您这肚子……”她咬了咬唇,还是接着说道:“瞧着略大了些。”
前些日子宜嫔见了江贵人,她如今都八个月了,瞧着也跟姜妃差不离。
虽说女子有孕,肚子大小天差地别,有的能闪出去一尺远,有的小小的一团,可姜妃这瞧着跟八个月的差不多,也着实有些过头了,她担心胎儿养的太大,生的时候艰难。
姜照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有些愁:“近来也有胎动了,跟小鱼儿似得,瞧着倒活泼。”
整日里没个消停的,一会儿亲她一口,一会儿踢她一下。
“嫔妾也是闲说,您仔细着便是。”郭络罗氏也不懂,幼时家中长辈有孕,都是避着小姑娘不许她们知道了解的,这仅有的一点知识,还是入宫前的突击培训。
“知道了。”姜照皊随口应下。
这肚子大小,谁也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