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源固定住火折子，慢条斯理的扶起被踹到的凳子，掏出帕子擦了擦，然后才缓缓坐下。
他嘴角微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爷别紧张，你看我细胳膊细腿，能做什么呢”
“放松一点，啊。”
褚源跷了个二郎腿，装模作样的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
话一出口，就不客气“爷老糊涂了，我今晚就来给爷理一理。”
褚老头牙齿磨的咯咯响“褚源”
“爷别那么躁动，且听我慢慢道来。”
褚源“爷知道我是秀才了，那爷知道我明年要
考乡试吗”
褚老头“那又如何你就是天王老子，那也是我孙子。”
“是是是。”褚源受教似的点点头，“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是你的孙子，却又不仅仅是你的孙子。我啊”褚源指指自己，似乎有点得意，道“我还是整个褚家村的希望。”
“褚家村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了，爷算过吗”
“如今，我年纪轻轻有了功名，还拜了名师，前途不可限量。村长，族人，都指着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待我将来做了大官，惠及族里以及子孙后代。”
“就算退一万步说，我这辈子止步于秀才，那我也可以在村里开办私塾，教导村里的孩子念书，为这些孩子博一个锦绣前程，不至于继续在田里找饭吃。”
“你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把村里的期待打破了，村里的人会怎样，村长又会怎样”
“什么怎么样”褚老头色厉内荏道。
褚源无视褚老头难看的脸色，单手撑下巴，蹙眉抿嘴“其实，我有一点不明白的。”
“爷去衙门能告我什么呢不孝吗”
他看了一眼褚老头，褚老头拉着一张脸。
褚源视若无睹，自顾自道“可是爷住的是青砖大瓦房啊，二叔三叔四叔还住草屋呢，我跟爹娘就不用说了，还在县城里租院子住呢。”
“这任谁来看，也不能说一句儿子苛待老子啊。”
褚老头的手指抖了抖。
褚源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扬了扬眉“再说这分家。虽然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但也不是绝对。”
“我特意去看了，本朝可没有父母在，儿子分家就违法的律法。这更多算是一种习俗。既然是习俗，遵守也可，不遵守也碍不着什么事。”
“但你非要说儿子不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呢”褚源坏笑道“爷奶的心也真够黑的，儿子分家，愣是一样东西都没给。还好村长和族中老人都做了见证，还立了字据，双方签字。所以，这不孝之名，自然也立不住。”
“自古以来，这不给家产的，世人都默认老子把儿子赶出家门。”
不给褚老头反驳的机会，褚源又道“就算你身后有人，在衙门里使力，最多
也只是剥夺我的秀才功名，大不了打回白身罢了。反正我脑子聪明，走不了科举，还可以经商，到时候买几十亩地，雇几个人伺候着，美滋滋的当我的小地主。”
“不过爷肯定就惨了。”
褚老头“我惨什么”
“你断了整个褚家村的希望，你以为大家能饶了你。”
“你也就在家里充老子，到了外面，谁理你。诚然大家不敢打你，但是把你做过的事情宣扬出去，众人都在骂你，看到你也不跟你说话，孤立你，排挤你，褚元茂那个大傻子最好一辈子不跟外人接触，否则就被人欺负。你受得了，褚元茂受得了”
“就连你死了，别人提起你，也只会唾弃你。”
“你说你拿到钱又怎么样，你以为褚元茂那个傻逼还能治得好吗”
“你也别想拿着钱远走高飞，爷的年岁大了，但村里还有比爷辈分更高的人呢。这要弄不好，直接逐村了可怎么是好死了都入不了祖坟。”
褚源又换了一只手托腮，盯着褚老头道“不过，我还挺想不明白的。”
“你说你是我的爷，有我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孙子，不偷着乐就不错了，咋还尽想着使坏呢。”
“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我好过一天，你作为我的直系长辈，就能逍遥一天。”
“别人哪怕知道你做过的那些恶心事，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还能当面说你不成。”
“况且褚元茂傻了，我也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村里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也会宽容许多，以后平平安安过一生也是没问题的。”
“我怎么想都觉得，我好过了，大家的日子才好过。所以我就特别不明白，你为啥非要跟外人联合起来整我呢。偏偏你又弄不死我，你说气不气人。”
褚老头这下不止脸抽抽，全身都抽抽起来了。
“哎，哎，爷别激动，激动伤身。”话虽如此，褚源坐在凳子上，屁股都没抬一下。
这一幕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褚老头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褚源淡定不能了，试探喊两句“喂，你别装死啊，我可没碰你”
“我告诉你，我见的多了，你不要碰瓷啊”
“卧槽”
还真出事了。
褚源吓得
三步做两步跑过去，把人拉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给褚老头顺气，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褚老头的状态才好起来。
褚源把人扶到床上，又给盖了被子，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没好气道“你说你平时那么能，咋一点刺激都受不起。”
褚老头躺在床上，气的直瞪眼。
褚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别瞪了，还以为目光能杀死我啊。”
“我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作的老头，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找点不自在。你是不是欠得慌啊。”
“咋地，平时儿子孙子太顺着你了，你想找虐啊。”
“呼呼”褚老头瞪着铜铃眼，呼哧呼哧大喘气。
褚源不耐烦的拍了拍他的胸，给他顺气，“我问你，我说了这么多，你想通没有。”
“想通了，你就眨眨眼。没想通，没想通，”
褚老头死死盯着他，嘴角要翘不翘，怪异极了。
褚源“没想通，我就回去准备准备后路了。希望到时候大家都把怒火集中针对你，对我宽容些，不要牵连我就是了。”
褚老头脸上的笑意僵住。
褚源嗤笑一声“你那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我会服软吧，做什么美梦呢你。”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睡吧，我回去想后路了。”
他起身往窗子边走，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真是个大傻子，自家人都信不过，还指望外人，啧，真是老糊涂了。”
“说不定别人私下里，还偷偷笑话呢，千年难遇的大傻逼。”
他翻窗而出。
床上的褚老头，气的失眠了一整晚。
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心不甘情不愿的使唤大儿子，让他去把褚源叫过来吃早饭。
褚老大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出太阳了。
嗯，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
所以，他真的睡醒了。
褚老头生了一晚上闷气，这会见大儿子迟迟不动，所有的怒火有了个宣泄口，抬起一脚踹了过去“你翅膀硬了，老子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还不快去。愣在这儿，是要老子亲自去请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基本上就算把老家最大的隐患彻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