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李锦余便在清茶绢纸的环绕中消磨了过去。
霍采瑜则在一旁整理着公务,只觉得此生若能一直如此便已十分满足。
用过午膳,李锦余抑制不住运动的**,想回寝宫跑滚轮,看霍采瑜似乎还想继续待着的样子,委婉地暗示:“霍爱卿,你没有公务吗?”
明日沐休,霍采瑜上午就把要做的事做完了,想下午多和他的陛下相处一下。
此时听到李锦余这明显是送客的语气,霍采瑜一上午的好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看着陛下眼中藏不住的“你怎么还不走”,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现在没有资格要求陛下留下。
霍采瑜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陛下,整日待在寝宫于身体有碍,还需多在日光下走动。”
自从回宫,陛下就一直泡在寝宫轻易不出门。
要不是霍采瑜确认李锦余没有叫任何一个妃子进去,恐怕早就忍不住了。
李锦余挠了挠耳朵:“可是朕去御花园老是碰到妃子,烦。”
尽管他竭尽全力地模仿着原身的气势,但不知怎地,感觉不怕的人越来越多了,去御花园“偶遇”妃子的几率也越来越大了。
听了这句话,霍采瑜内心竟然有一丝隐秘的高兴,旋即被他强行压下,认真思索正打算提些可靠建议,忽然听李锦余兴高采烈地道:“不过霍爱卿说得有道理,朕不如出宫走走吧!”
……
换上便服,李锦余快乐地走在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
在青水郡看过那边的百姓疾苦后,李锦余对京城的百姓生活也产生了好奇。
上次他从皇宫跑出来,满心眼都是逃跑成功的喜悦和追赶霍采瑜马车的不情愿,根本没留意京城的风貌。
许是天子脚下的缘故,百姓们的精神比青水郡要好不少,路边的乞丐时有,也不像青水郡那般多得吓人。
李锦余不喜欢走人多的地方,便挑了冷门的小路,一面走一面啃着霍采瑜给他买的煮玉米。
霍采瑜跟在他身后,神色有些无奈:“陛下,不如坐下来吃吧。”
“这样挺好。”李锦余咽下一口玉米,抹了抹嘴巴。
一边活动腿一边活动牙,太满足了。
“边走边食于肠胃有碍。”
李锦余感觉霍采瑜自从从青水郡回来便有些啰嗦,扭头看霍采瑜一脸认真,只好停下来:“那朕……我吃完再走。”
他们找了处茶摊坐下,霍采瑜给自己点了一杯清茶,起身来到茶摊老板处,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玉小杯,加了一小包看不出何料的茶叶,请茶摊老板帮忙冲泡。
那茶摊老板看霍采瑜这阵势,笑着摇摇头:“这位公子出门还自带茶叶?”
“舍弟钟爱此茶,得罪老板了。”霍采瑜温和答道。
老板自无不可——反正这贵气公子给了两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李锦余啃着玉米,等茶水端上来,稀奇地道:“咦,这里也有那种茶?”
“你喜欢便好。”
李锦余啃完玉米,喝口茶,惬意地眯起眼睛。
霍采瑜看着李锦余眯着眼睛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怎么看都看不够。
李锦余喝了两口茶,正要拿起第二根玉米,忽然一个熟悉的惊喜声音响起:“这不是霍兄和李兄吗?”
李锦余一抬头,刚好可以看到茶摊另一侧走来一个娃娃脸的男子,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一只手还晃着折扇。
“迟兄?”
迟钟鸣大大咧咧走过来,坐在茶摊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李锦余,夸了一句:“李兄似乎圆润了许多。”
李锦余手里的玉米顿时就不香了。
他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肚子,一脸担忧:“真的胖了?”
他最近也没吃很多啊?
难道是运动量太少了?
迟钟鸣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让李锦余反应这么大,在霍采瑜不善的目光中连忙改口:“你之前过于瘦削了,如今正正好。”
李锦余不信他,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霍采瑜。
霍采瑜立刻道:“正是如此。”
他发自内心觉得在青水郡时陛下吃不好都瘦了。如今回宫能养一些回来自然极好。
对霍采瑜的人品,李锦余自然一百个放心,这才松口气。
不过玉米也不敢吃了,并下决心今晚回去再跑上两个时辰的滚轮。
霍采瑜瞪了迟钟鸣一眼,有些没好气地问:“迟兄为何在此?”
“我出来为我家宝贝儿买些口粮。”迟钟鸣叹口气,“挑食真是没得治。”
李锦余的八卦之心顿时燃烧了起来。
他记得在青水郡的时候,迟钟鸣说过他有心上人:“宝贝儿?谁?”
霍采瑜虽不像李锦余那般八卦,目光中也隐隐有些好奇之色。
迟钟鸣的意中人同样是男子,莫非他们已经成就眷侣?
迟钟鸣得意洋洋地摊开袖子,让里面的毛团子滚出来:“瞧。”
那毛团子舒展开来,露出白白黄黄的耳朵尖和蓝盈盈的大眼睛,慵懒地“咪呜”了一声。
李锦余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盯着那只凶猛、可怕、狂暴、罪恶的猛兽,嘴里的声音仿佛不是他自己说的:“这是什么?”
“猫呀,李兄未曾见过?”迟钟鸣伸手挠了一下小猫的下巴,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我家的猫脾气不好还挑食,每天为了给他准备吃食我真是费尽了心思……”
霍采瑜已然察觉到李锦余的不对劲,站起来向李锦余走了两步,还未说话,便见李锦余“嗖”地一下,直接蹦到了他的身上,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
霍采瑜整个人也僵住了。
迟钟鸣吃惊地看着他俩:“李兄,大庭广众之下,这不大好吧?”
两个容颜都颇佳的男子在大街上拥抱在一起实在夺人眼球,瞧瞧那边已经有人好奇地打量过来了。
霍采瑜稍稍冷静,目光暗含警告地扫他一眼:“锦余不喜猫。”
说完低头轻轻拍拍李锦余的后背,安抚道,“莫怕,我在。”
迟钟鸣这才明白过来,把自家的小猫重新抱进怀里,“哈哈”笑了起来:“李兄,这么点的小猫你也怕?”
小猫被收走,李锦余恐惧稍减,但还是缩在霍采瑜怀里,只露出半张脸,嘴硬道:“不是怕,是讨厌!”
迟钟鸣笑着扇了扇风:“是,是。”
霍采瑜乐得这样抱着他的陛下,直接就这么坐下来,感受着李锦余对他无限依恋的姿态,脸上的表情都温和许多。
迟钟鸣看得嫉妒无比,“啧啧”两声:“霍兄不如养个猫吧。”
李锦余瞬间抬起头,瞪大眼睛:“不行!”
霍采瑜现在可是住在皇宫里的,要是养了猫,那岂不是他碰上的概率特别大?
迟钟鸣故意道:“怎么不行?”
“猫这么凶,为什么要养猫?”
“李兄这就不知道了吧?听闻宫里那位极为喜爱猫,这才兴起了养猫的风气。”
李锦余:“……”
“上行下效”这个词的含义,这次他是确确实实地深有体会。
他当时调查猫,是为了找那个在半夜房顶吓他的黑猫!不是想养猫!
“谁说陛下是想养猫的?”李锦余努力想扭转他的形象,“说不定是想虐猫!”
迟钟鸣无语地收起折扇:“陛下若真想虐猫为乐,又怎会毫无后续?”
“说不定在背后偷偷虐了!”
“九五之尊,何况今上的性子,哪会遮遮掩掩?”
李锦余无话可说了。
景昌帝从前暴虐昏庸从不遮掩,一副自暴自弃的亡国之君模样,百姓们也都知晓他们陛下的性子。
然而他怎么都想不到,民间对景昌帝的固有印象竟然还能衍生出这么个结果。
——陛下要是虐猫,一定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虐;既然没有光明正大、堂而皇之,那就一定没虐!
吱吱吱?
“不过今上似乎比从前好了些。”迟钟鸣压低了声线,小声道,“许是到了想掌权的时候,一条鞭法正面对上丞相,百姓们私下都有议论呢。”
李锦余还是头一次从其他人口中听取他在民间的评价,好奇心压倒了恐惧感,又探出头来:“都在议论什么?”
“一条鞭法推出来,百姓今年缴的税少了不少,都在夸陛下圣明英武。”
李锦余震惊了:“啊?皇帝不是之前一直都不干人事吗?”
他这话没压音量,过来送茶的茶摊老板都听见了,吓了一跳,慌乱地四下打量一下:“这位小公子可不能乱说!”
哪敢妄议朝廷!
李锦余看到了茶摊老板眼中的恐惧,心里立刻舒服多了,对迟钟鸣扬了扬下巴,示意这才是自己正常的打开方式。
一个需要被霍采瑜推翻的反派,才是他的角色定位!
随即茶摊老板叹了口气:“不过陛下这新税法,着实给咱们普通百姓省了心,想来陛下还是关心着子民的。”
李锦余:“……”
他不服气地道:“我听说过,明明新税是霍、霍大人搞出来的,跟皇帝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李锦余忽然感觉自己趴着的胸膛有些震动,不由得抬起头,正对上霍采瑜温和的笑脸。
迟钟鸣对霍采瑜挤挤眼:“李兄倒是对霍兄颇多维护。”
霍采瑜低下头,唇边笑意未散,附在李锦余耳边,小声解释:“新税推广之时,去掉了我的名字,只说是陛下旨意。”
李锦余:“……谁干的?”
再对上霍采瑜棕色眼神中清晰的“求表扬”,李锦余意识到罪魁祸首是谁了。
他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霍采瑜到底做了什么?
百姓想不到那么多,只晓得谁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谁就是好皇帝、好官员。
一条鞭法将百姓从重税苛捐中解放出来,自然受到了大多数人的拥护!
自己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给他提供了如此绝佳的刷声望、刷人气的机会,他怎么就把机会放弃了?!
明明是他想出来的新政,却把“冠名权”丢给了自己……
看着霍采瑜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李锦余头一次忍不住自己的本性,忽然趴上霍采瑜肩膀,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