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
难道告诉霍夫人是你儿子帮我解的吗?
李锦余硬着头皮道:“这个、用了一些别的方法……应该不影响。”
霍夫人面容上微微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后收起,歉然笑道:“我一遇到医术药毒方面的东西总是忍不住刨根问底,让李公子为难了。”
“不不,是我的问题。”
“李公子身体亏空后续还需药方调养。”霍夫人嘱托了一句,随后说起正事,“‘绝子’之毒制起来颇为昂贵复杂,解药的方子也未曾流出,我也要慢慢研究。”
李锦余点点头,有些担忧地问:“这毒有什么影响吗?”
“除了男子不能行房、女子不能受孕之外,若有影响便是易怒、易躁,深夜难眠。”霍夫人道,“李公子若想调查何时中的这毒,可从这些状况下手。”
李锦余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穿过来之后这些表现都不是很多。
只是易怒、易燥在原身景昌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至于深夜难眠……后宫嫔妃轮流侍寝,全都要唱“摇篮曲”,可见原身的睡眠质量得有多差。
——所以这绝子之毒是在他穿越过来之前就已经中了?
——是谁下的?
——原身自己知道吗?
一连串问题让李锦余脑袋有些发懵。
和霍夫人约定每隔七天过来一次,李锦余回到皇宫,还在思索原身中毒的事。
他和霍采瑜在一起呆久了,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仓鼠,对于朝堂和后宫中的不少事都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景昌帝中了绝子,不能生下皇子、脾气又受影响变得暴躁易怒……完全就是在最根本的部位绝了荻朝的根!
先帝的诸多皇子中,如今安稳活到成年的只有景昌帝一人,这“绝子”绝的不只是景昌帝,还有整个大荻。
这样问题便来了……谁会有这样的动机呢?
……
“我?”
黑猫惊诧地看着李锦余,磨了磨牙,“你想死吗?”
“不是说你,而是叶丞相。”李锦余解释了一下,“你看过叶丞相的一部分记忆,里面有没有这方面相关的内容?朕给你安排小鱼干。”
“……不需要。”黑猫“哼”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歪头回想,“叶归乡的记忆里关于皇帝的内容不多,没有特意给皇帝下毒的记忆。”
李锦余皱皱眉,挠了挠耳朵,陷入沉思:“不是叶丞相……”
“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个细节。”黑猫忽然补充了一句,“叶归乡似乎抓着皇帝的什么把柄。”
“把柄?”
“对。叶归乡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员,没什么特殊的依仗,如何能让皇帝如此放肆地宠信?”黑猫在这方面的经验比李锦余要多,“他掌握了皇帝的一个秘密,借此威胁皇帝,才让皇帝对他彻底放权。”
李锦余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什么秘密?”
黑猫摊开猫爪:“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又没看过他全部的记忆,怎么会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黑猫翻了个白眼,“能想起这些已经不错了。”
李锦余失望地收回目光。
他现在就是景昌帝,若是景昌帝又什么能够被人威胁的把柄,对他说不定也有影响。
不过现在两位当事人都已经死了,若是没人再知晓景昌帝的把柄,说不定这个把柄也就不存在了。
李锦余乐观地想:说不定叶归乡抓住的把柄就是景昌帝中了绝子、不能生崽呢?
不过这就绕回了最初的问题……是谁给景昌帝下的绝子?
要想知道这一点,得先知道景昌帝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李锦余想了想,让长康去叫来了薇嫔。
据他所知,现在宫里还在的嫔妃里,薇嫔是年龄最大、入宫最久的一位。
薇嫔本人谨小慎微,相貌只能说略有颜色,反倒少了很多是非。
李锦余看着薇嫔,脸色呆了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后宫里的嫔妃,没想到薇嫔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
肤色比起之前晒黑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从之前托业着长长裙摆的嫔妃宫装换成了方便行走的及膝襦边荷叶裙,仔细看去,身上还沾染着一些草茎;
薇嫔的面容比以前稍显瘦削,但双目明亮许多,不再像过去那般战战兢兢,整个人气质大变。
李锦余愣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薇嫔,好久不见。”
“陛下好久不见。”薇嫔敛裾行礼,“不知陛下召见嫔妾有何吩咐?”
李锦余让薇嫔看茶,拐弯抹角地七扯八扯了一会,这才委婉地道:“薇嫔啊,你入宫多少年了?”
薇嫔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嫔妾入宫已有四年七个月。”
哇,那确实挺长的。
“都这么久了……”李锦余咳嗽一声,找了个精妙的切入点,“至今都未曾有孕,可找太医看过了?”
在后宫说嫔妃年久无孕,完全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
薇嫔种了半年地,胆量比以前大了不少,还是吓得手一抖。要不是陛下听起来口气尚可,她可能直接要跪下去。
她努力收敛自己的目光,低声道:“嫔妾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朕知道,这不怪你。”李锦余紧紧盯着薇嫔脸上的表情,故意道,“朕一直没有临幸你,是朕的错。”
古往今来皇帝说自己有错的目的,都是为了身边的人能够赶紧跟一句“陛下无错”。
薇嫔自然不例外,慌忙道:“是嫔妾才貌品德不足,陛下何出此言?”
李锦余仔细分辨着薇嫔脸上的神情,心里有谱了。
至少在薇嫔这里,景昌帝从未真正临幸过她。
想想景昌帝登基数年,后宫嫔妃众多,竟然一个身怀有孕的人都没有;娴贵嫔为了怀上龙种,甚至不惜用上催情药……
看来景昌帝中“绝子”是很早之前的事。
李锦余了解完足够的信息,挥挥手让薇嫔下去,皱着眉思量起来。
想要篡位的宗亲?早早布局的狡国?
可既然能给景昌帝下“绝子”,为什么不干脆下剧毒呢?
有什么必要留着景昌帝的性命、还不想让景昌帝有后代吗?
思考了半晌,李锦余忽然反应过来:他这么认真干什么?反正等霍采瑜篡位他也就没有存在必要了,到时候鸩酒白绫走一走,山高海阔任他爬,干嘛在意绝子是谁下的呢?
——也许是霍采瑜跟他提及这毒时的表情太过认真,让他忍不住也跟着入戏了吧。
想到霍采瑜,李锦余嗑瓜子的动作渐渐缓慢了下来。
霍采瑜离开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这些日子他极力避免想起霍采瑜,可总是在不经意间忍不住去想他。
一起躺过的龙榻、一起坐过的枣木方椅、一起沐浴过的兰汤浴桶……
自从霍采瑜离开后,李锦余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御膳没有以前好吃了、茶没有以前合口了、就连瓜子都不香了。
也是霍采瑜走了之后,李锦余才知道,原来他之前每日都喝的那格外可口的清茶是霍采瑜针对他的口味亲手配出来的。
比起人类,他对味道更敏感一些,寻常人爱喝的香茶对他来说都太过浓郁;霍采瑜便对着茶经一点点调整,最后配出具有败火作用、还能让他喜欢的口味。
如今霍采瑜在,长康哪怕拿着霍采瑜给的茶方,也配不出霍采瑜的感觉。
想到霍采瑜临走之前的表白,李锦余摸了摸耳朵,微微有些茫然。
——霍采瑜怎么就弯了呢?
他们不该是互相敌对、不死不休的敌人吗?
霍采瑜喜欢他哪里?
他之前刷仇恨值的姿势不对?
他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仓鼠,除了吃和跑之外没有别的优点,就连人格都是穿越过来之后才一点点成型的。
霍采瑜雄才大略、高瞻远瞩,目之所及尽是江山天下,为什么会看上他呢?
更关键的是……他该怎么办?
哪怕他对人类的爱情不是很了解,也知道霍采瑜若是真的爱上他了,绝对不会想着谋杀他来篡位的。
——要拒绝他吗?还是说……
李锦余心里五味陈杂,手中的瓜子索然无味,重新丢到玉盘中,心头颇有些烦闷。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对霍采瑜的表白烦闷、还是对选择之后可能面临的和霍采瑜关系的颠覆而畏惧。
李锦余忽然意识到霍采瑜一点小小的狡猾。
霍采瑜表白完之后转身就去了边关戍守,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李锦余拿起一颗核桃,想起之前霍采瑜非要热心地替他剥核桃,害得他那阵子磨牙都要偷偷摸摸。
如今倒是没人这么殷勤了,可核桃也不如那时候香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李锦余一想到霍采瑜表白时脸上那有些决然和耀眼的神情,总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无论再多的花生和瓜子都没法让这口气顺下去。
李锦余放下那颗核桃,下意识学着霍采瑜的动作抿了抿唇。
现在他只希望……霍采瑜当时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脑袋不清醒才对他胡言乱语。
下决心把霍采瑜的事抛到脑后,李锦余决定之后屏蔽所有和霍采瑜相关的事务,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不过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周温言便上了奏折,让他不得不认真起来:“陛下,北月关边关军储备不足,恐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