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霍采瑜悄无声息地离京,要不是李锦余从黑猫那里得了消息,加快马力跑到霍采瑜家门口,恐怕真的要让霍采瑜带着消沉的情绪离京。
这次李锦余理智上知晓霍采瑜打完仗了应该不会走,但心理上还是有些担忧。
回到寝宫,看到霍采瑜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坐在案前、对着宫灯认真地看着奏折,李锦余心里忽然安稳下来。
霍采瑜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陛下微微一怔:“陛下今夜怎地回来了?”
他以为陛下要在天坛过夜。
李锦余下意识不想说自己是为了霍采瑜而回来,强行扯了个理由:“朕……朕睡不惯天坛的宫殿。”
霍采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下,放下奏折:“陛下祭祀一整日辛苦了。”
看霍采瑜神采奕奕、似乎已经休息好了,李锦余才放下心,咳嗽了一声:“霍爱卿,既然回来了,过几日朝政也该交给你了。”
一切都可以回归之前的状态了。
霍采瑜脸上笑意微微一收,为李锦余拉开椅子:“正巧,臣想和陛下商议一下这件事。”
李锦余愣了愣:“商议什么?”
“北月关的狡国大军已经退了,这次战争算是我们的胜利;但是狡国狼子野心不死,日后终究难以长久。”霍采瑜拿来一张雪宣,轻轻勾勒了几道地图线,声音放缓,却带上了一丝杀气,“臣打算……直接反攻狡国。”
原著后来也有霍采瑜反攻狡国、将屡次犯境的狡国干脆变为帝国一个郡的描写。
李锦余对霍采瑜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意外,但他很快便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这样……谁做主将?”
霍采瑜有些惊讶陛下竟然如此平静地接受了反攻狡国这件事,心情忽然好了一些,唇边微微一勾:“陛下若肯信任臣,臣愿为主将,一年内定可攻下狡国。”
一年!
李锦余愣在当场。
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有一年的光阴。
这一年里他从懵懂无知的小仓鼠转变为如今有着自己独立思想、会思考的人,回顾穿越之前的自己,感觉恍若隔世。
倘若霍采瑜做主将攻打狡国,意味着他有一年的时光见不到霍采瑜……
李锦余下意识对这样的可能带上了反感。
可是平定狡国之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李锦余不想自己拖霍采瑜的后腿,忍不住抿了抿唇:“摄政王决定便可。”
霍采瑜放下简易地图,凝视着李锦余有些低迷的脸色,冷不丁问了一句:“陛下可是舍不得臣?”
“啊?”
李锦余猛然抬头,正对上霍采瑜不加掩饰的灼热目光。
他有些慌乱地想后退。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枣木椅子向后滑动十分艰难,李锦余一用力,整个人连同椅子一同仰倒!
预料之中的摔倒没有到来,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出现在他的后背和脖颈,将他牢牢地接住。
感受着霍采瑜的体温,李锦余慌乱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朕、朕没有……”
——呜,怎么回事,怎么感觉霍采瑜整个人都变了很多?
如果说从前的霍采瑜是一把封在鞘中的宝剑,那经过战争洗礼后,现在这把剑已经完全出鞘,展露着逼人的锋芒。
从前霍采瑜表达自己的情绪都是含蓄而内敛,现在却如此直白、率真,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让李锦余一时适应不了。
霍采瑜望着陛下慌乱中带着一点点红晕的面容,似乎还嫌不够,又问了一句:“陛下,臣离京之前问的那件事……陛下可想好答复了?”
离京之前问的那件事……
李锦余耳后瞬间爬上一丝嫣红,脑袋中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寂静的夜晚,在九重宫阙的门口,眼前的男人附在自己耳边郑重地吐出“我爱你”时灼热的鼻息。
那一刻的慌乱与此时的心情重叠,让李锦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尽管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可李锦余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说为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将霍采瑜推上皇位,只要简单地拒绝就好了;然而李锦余望着霍采瑜期盼的眼神,那句拒绝的话语却始终吐不出来。
可是接受的话……接受的话,他和霍采瑜的关系是不是就要变成伴侣了?
被人类艺术作品讴歌着、痛骂着的爱情……
李锦余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茫。
——他对霍采瑜抱有同样的感情吗?
想不出来。
人类的感情太过复杂。
倘若他还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仓鼠,这一切可能就会简单很多吧……
李锦余顶着霍采瑜迫人的目光,内心愈来愈乱,几乎想要转身逃开。
还没等他想出应该怎么回复,忽然霍采瑜灼人的目光收回,耳畔传来淡淡的声音:“陛下若还未想好,臣可以继续等。”
咦?
李锦余猛然抬头,正对上霍采瑜温和的目光。
他想起当初霍采瑜自己脑补着什么虐心大戏自己一个人想要离京,心里一急,一把拉住了霍采瑜的手:“你别走!”
霍采瑜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李锦余握紧的双手,旋即反应过来,内心涌出一丝歉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陛下,臣不走。”
看来当初自己胡思乱想、一人出走给陛下留下了心理阴影……
如今想起来,自己当初真是傻得可以。
李锦余有些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霍采瑜反手握紧他双手,柔声道,“臣对陛下字字句句绝无虚言。”
怕李锦余不相信,霍采瑜微微弯腰,与李锦余双眸平视,声音真诚而热烈,“臣唐突告白,陛下有所顾虑也属正常。陛下如若拒绝,臣便只做忠心耿耿的荻朝摄政王,绝不会令陛下失望;而只要陛下没有明确拒绝,臣愿意一直等着陛下。”
李锦余几乎要融化在霍采瑜这样的眼神里,喃喃道:“那……朕一直想不明白呢?”
“陛下若一直想不明白,那臣就一直等。”霍采瑜眼角爬上一丝笑意,声音坚决而认真,“臣的心意,今生都不会变。”
李锦余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采瑜现在真的变了太多。
比起从前更加主动、更加直接,却贴心地给他留出了转圜的空间。
倘若霍采瑜爱上的是一个人类的女子,那他们一定可以很幸福吧……
李锦余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也有些愧疚。
他之前还想着霍采瑜可能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出去打了四个月的仗冷静下来,说不定就好了。以前的饲主养他的时候把他捧在手上也爱得不得了,他估算着仓鼠的寿命假死离开时,伤心过之后依然能够豢养下一只;
可现在看霍采瑜眼中的执拗,李锦余内心隐隐有种预感,哪怕他死了,霍采瑜恐怕也不会“移情别恋”。
现在霍采瑜主动给了他一个退路,让他稍稍松口气。
虽然逃避可耻,但是真的很有用。
还是尽快把霍采瑜硬推上皇位……李锦余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回去立刻就拟定禅位诏书!等霍采瑜把狡国打下来,就以霍采瑜功勋卓著、而自己已经身中剧毒为名把皇位让给他!
至于给霍采瑜的回复……到那时候再说吧。
届时他甩脱所有的枷锁,说不定就能想明白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心里正想着,霍采瑜似乎心有灵犀一样问:“陛下,‘绝子’之毒可解了?”
“没有,霍夫人说还差一味药。”
霍采瑜深深地皱起眉:“什么药?”
“好像是玛吉慕雪山上的什么兰……”李锦余已经快把那个名字忘了。
“玛吉慕雪山?”霍采瑜眉头舒缓片刻又重新皱起来,“狡国的药?”
和李锦余确认了一番,又亲自为李锦余把了一次脉,霍采瑜沉默片刻,慎重地点头:“臣一定踏破狡国王宫,将那味药给陛下带回来。”
李锦余其实自己不是很在乎这个毒,反正又不影响他的正常活动,但看着霍采瑜如此认真,内心还是有些暖洋洋的。
“事关陛下安康,臣这便回家和母亲商议。”霍采瑜忽然站起身,对李锦余庄重告别,“陛下珍重。”
李锦余愣了一下:“啊?你这就回去?”
今天一整天他都在外面跑路,虽然对他来说运动量不算广、不是很累,但和霍采瑜重新碰面也才短短几个小时呢!
“陛下龙体要紧。”霍采瑜凝视着李锦余的面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忽然又泛起一丝笑意,“放心,臣今夜不会离京,明日再来寻陛下。”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脸上表情稍稍正经,嘱咐道,“臣这次回京,陛下暂且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李锦余呆了一下,不知道霍采瑜在搞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朕知道了。”
霍采瑜强忍住呼撸陛下一把的冲动,再次道别,转身离开。
李锦余有些失落地坐到龙榻上,看着骤然冷清下来的寝宫,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泛起难言的烦闷。
一头躺倒在枕头上,李锦余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床上使劲打了几个滚。
霍采瑜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可他的心情就不太好了。
抱着枕头打着滚,忽然一个小册子从枕头下被他的身体推到地上。
李锦余爬起来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糟糕,是那本“科普教材”《龙阳秘经》!
他之前让长康找来恶补常识,后来舍不得烧掉,就塞进了枕头下面,再后来干脆就忘了这回事……
——霍采瑜没看到这本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