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分外蓝。
动物们熬过了一个深冬,储备粮也都吃光了,如今正是出洞觅食日子。
恬期和息旸同乘一骑,间隙能听到少年兴高采烈呼喝声,息旸带着他没法施展身手,所图也不过就是陪他四处逛逛。
恬期看着挺虎,但骨子里对喊打喊杀事情却没什么兴趣。
他性格里面有一点是很好,就是一旦发生了什么事会率先反思自己过错,跟别人承不承认是一回事儿,跟自己肯定是要门儿清。
刚和息旸和好,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点小尴尬,息旸属于那种只要跟他独处一室,不说话光盯着他看也能打发时间人,于是这找话题任务就落在了恬期身上。
“你,你这两天,睡得很好啊。”
“我在隔壁,可以听到阿期所有动静。”息旸语气里带着笑意“知道阿期不好,我就很好了。”
恬期因为他一句话又变得气鼓鼓,“我都答应在你面前做个好人了你怎么还这样讲话”
息旸拉着马缰,嘴唇温柔在他耳朵上碰了碰“以后再也不会了。”
“哼。”
息旸勒住了马缰“前面有只兔子,我捉来给你好不好”
恬期下意识朝前面看,果然见到一只雪白兔子在前面草丛里半蹲着,他道“那我要不要下来”
“你乖乖坐着,不要乱动。”
话音刚落,身后男人便从马上跃起,飞向前方,黑袍翻飞,那兔子眨眼就被他提到了手里,他抬步走回来,双手托着递给恬期,重新翻身上马,道“喜欢吗”
小兔子毛毛非常柔软,恬期爱不释手摸着,开心道“喜欢。”
他帽子是白毛毛,围脖是白毛毛,手里这会儿又揣着一个白毛毛,整个人看上去都金贵极了,息旸把人搂紧,又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恬期乖乖巧巧给他亲,道“我刚才看到有人扎营,咱们今晚是不是不回去了”
“难得出来一次,明日早上我带你去看日出。”
“那要起好早”恬期满心不乐意,道“日出有什么好看。”
“山里日出还是值得一看。”息旸看了看天色,道“太阳要下山了,今日可以先看日落。”
这个倒是在恬期接受范围内,反正也不用早起,当即便提议道“那咱们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吧”
要数风景最好地方,还是要往上走一些,路有些陡,骑马不方便,息旸便下了马,来牵他手。
恬期一只手抱着兔子,另一只手递给他,抬头看去,息旸身影正好被黄昏橙黄色光晕包裹着,身着箭袖他浑身都多了一股飒爽英气,恬期看着看着,恍惚好像明白了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喜欢息旸了。
单从外表来看,恬期还未见过比他更顺眼人。
被他这么牵着,就好像能走上一辈子。
崖顶风大,息旸侧身挡在风口,又帮他紧了紧大氅系带,道“冷不冷”
恬期摇了摇头。
息旸垂眸来摸他手里兔子,调侃道“看来它可以代替我帮你暖手了。”
恬期也低头看着雪白小生物,满足道“它真可爱。”
息旸手扯了扯小兔子后脖颈,薄薄眼皮掀起来,跟恬期漂亮眼睛撞在一起,听他道“我饿了。”
息旸挑眉,恬期看了看天边落日,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特别像鸡蛋黄感觉轻轻一戳,蛋液就要出来了。”
“说在理。”
“那把刀你还拿着么”
息旸点点头,取出了那把没有鞘匕首,恬期揪住小兔子耳朵,歪头对上它黑眼珠,道“你刀工好么”
“还可以。”
“下手利索一点,它也算是为咱们鞠躬尽瘁了。”恬期把兔子递给他,道“我去找一块薄石板,咱们熥着吃。”
息旸野外生存能力很强,落日还没完全下沉,他就已经将薄薄肉片放在了石板上,他们坐在山石后面,风被挡住,火烧很旺,恬期搓了搓手,拿起两根折来细竹子,将肉片在石板上翻了翻,上方被烤滋滋冒油,他口舌生津,迫不及待夹起来,轻轻吹了吹,下一刻,他手一伸,把肉片送到了息旸嘴边,吞着口水道“你先吃。”
恬期自私不是一天两天事儿了,息旸都做好了他吃好了自己再吃准备,毕竟这会儿不比在宫里,现烤现吃,肯定是来不及。
他有些受宠若惊看了恬期一眼“还是你先吃吧。”
“你先,快点,张嘴。”恬期把肉片碰到他嘴唇,息旸只好启唇含住,温度适中,他心尖尖这回倒是真有心了。
看他吃掉,恬期立刻缩回筷子,自己跟着吃了一口,立刻被烫吐着舌头直扇手,“呼哈挺香,你,你哪里来调味料呀”
“让省事三跑了一趟。”息旸刀工极好,每一片兔肉都切几乎透明,这样烤起来也更容易熟。
恬期出不了多大力,就帮他翻着,两人一替一口吃,直到息旸一次没发挥好,切了个跟之前比起来相对小上一半肉片,恬期盯着那一块看了一会儿,然后夹起来喂给了息旸,接着,息旸连着吃了两口。
他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恬期就道“本来方才那半片可以扔掉,这样才算公平,可我喂给了你,我就比你少吃了半片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息旸低头削着兔骨,没忍住笑出声,他点头道“是,阿期真是太好了。”
斤斤计较模样,简直像个天平精。
恬期心满意足吃了一顿息旸亲手做盛宴,吃饱了之后一抬头,便发现鸡蛋黄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晚霞漫天。
恬期把手指戳进息旸袖口,靠着他看着天边,认同道“还真是挺值得一看。”
他扭头来看息旸,便发觉对方也在看他,每次都是这样,不管他在看什么风景,息旸眼睛总会黏在他身上。
他还没开口,脸上就已经有了甜意,“你,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呀”
息旸被问住,想了半天,才道“不知道。”
他只知道,恬期对他来说是不一样,但究竟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或许跟他们幼时经历有关,但这种感情,其实很难说得清总归,他是爱恬期,他就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纵着他无法无天,但,他又想控制恬期,想让他只能在自己手心里活动。
他把恬期抱在怀里,轻轻搂紧,道“这世上有些事,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恬期看着他侧脸,依然是动人至极轮廓,突然觉得息旸说也有道理,他喜欢息旸,难道真就因为他对他好么小时候喜欢息旸,又真只是因为对方是太子么
他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扭着身子从腰间取下了那把刀鞘,道“你刀呢”
息旸把刚才削兔肉刀拿出来,刀刃对着自己,把刀柄递给他,道“在这儿。”
“咱俩都和好了,这刀跟鞘,应该也挺想对方吧”恬期把刀鞘口子对着他,催促道“你把它插进来吧。”
息旸顿了顿,在他期待眼神里,把刀刃朝前推近,匕首与刀鞘很快两人手里严丝合缝。
恬期把匕首整个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息旸,嘴角扬起雀跃弧度,道“刀还是跟鞘在一起看着舒服,你说是么”
息旸经常想,恬期眼睛为什么总是那样漂亮,他只是看着,就好像要迷失在里面,一颗心和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
他点了点头“对。”
他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恬期,为什么总觉得他眼睛那么漂亮。
如果说他是一把刀,那恬期大概就是那个鞘,只有他能让他敛起锋,藏起芒。
没有恬期话,他大概只是一把锋利兵,有了恬期,他才更像是一个人。
恬期身上有他一切,他心,他神,他思想,还有他所有喜怒哀乐。
恬期低下头,摸着那把匕首,又道“既然是亲手所铸,它必定对你意义非凡,还是要完整收好才是。”
息旸握住那把匕首,看着他被晚霞染上薄晕脸颊“阿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