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只剩下张家母女了,张夫人的眼睛都哭红了,可见着女儿难看的脸色,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她:“绿芍不怕,等、等一下我去找你姑母,求她收回成命。”“没用的,她不会管我的,”绿芍喃喃道,“她方才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一只臭虫,她不会管我的死活了。”“那我就去找你爹!我绝不允许我的女儿嫁给一个打杂的!”张夫人悲愤道。绿芍略微回神,片刻之后才低低的说一句:“不能找我爹,他帮不了我,说不定还会连累他……”“那该怎么办,我的女儿啊呜呜……”张夫人绝望的哭起来,再无半点官眷夫人的模样。绿芍心烦意乱,却还是腾出空来安慰她:“没事的,我来想办法,娘你相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张夫人抽噎。绿芍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裙摆:“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母女俩情绪都有些不稳,便没去偏殿用膳,宫人将这个消息带到时,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这门婚事。张贵妃席上脸色一直不大好,匆匆用了些东西便回屋了,季听顿了顿,也随意找了个理由离开。这些官眷夫人自有人妥当安置,她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去哄哄某个方才被她逼迫的人。……自己这次可以说毁了她唯一的侄女,也不知道能不能哄得好了。季听现在爽完了,才隐隐觉得不妥,于是心情沉重的去了她的寝殿。“嫣儿,小嫣儿,。”她一边心里忐忑,一边贱兮兮的叫张贵妃小名,结果刚进了里间,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她赶紧给接住了。“你来做什么?!”张贵妃怒气冲冲的问。季听讪讪一笑:“来同你道歉。”“你还会道歉?”张贵妃冷笑,“早做什么去了?”“……早先我也不知你侄女会挑衅我啊,她都跪到我跟前了,我总不能由着她欺负吧,”季听也十分冤枉,“再说了,一直都是她在欺负我,我是没办法了才反击,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在她第一次招惹我时,我就直接将她杀了,哪还费这些心思。”张贵妃气愤的质问:“她一直欺负你,你为何不跟我说?”“我自己都没放在心上,还怎么同你说,再说那是你亲侄女,告诉你除了会让你为难,还有什么用?”季听一脸认真。张贵妃眼角都气红了,呼吸也有些不稳,季听真怕她就此抽过去,正要说几句软话时,便听到她带着恼意的哭腔怒吼:“就因为是我亲侄女,你便任由她欺负你?你何时变得这般为我着想了?!”季听:“?”“你问都不问我,凭什么认定我会为难?你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我怎么可能为难!”张贵妃这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季听:“……”寝殿中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季听干巴巴道:“她好歹是你有血缘的亲人,你就能这么容易舍弃?”“若是她得罪了旁人,我自是不容易舍弃,可她偏偏招惹你,”张贵妃胡乱擦一下眼角,别开脸冷冷道,“既然招惹了,就得承受招惹的代价,我自不会帮她。”“……可她是你亲人,我以为你会生我的气。”季听叹息一声。张贵妃沉默许久,才淡淡说一句:“我当初为何自尽,你应该还记得吧?”记得,因为父母皆亡故,唯一的哥哥不仅想占了她的嫁妆,还妄图将她当做攀云梯,便逼她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季听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有说话。“我与绿芍差不了两岁,家里既然缺钱,为何一定要我这个妹妹嫁人,而非他自己的女儿?”张贵妃冷笑一声,“这些年我不说,不代表不在乎,我可以纵容他们扒着我吸血,也愿意同他们维持表面的亲情,可他们不该动你。”季听静了许久,才走到她身侧,安慰的拍着她的后背。张贵妃难堪的别开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顾骨肉亲情,是特别卑劣之人?”“我只是很欣慰,”季听扬起唇角,“原本只觉得你够聪明却不够狠心,日后恐怕会被谁拖累,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张贵妃顿了顿,红着眼眶看向她。季听眸光温柔:“只是我当初救你,确是举手之劳,配不上你的报答。”“……谁报答你了,真是想太多。”张贵妃别扭的哼了一声。季听笑笑:“知道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方才还在纠结要不要放过张绿芍,现在看来不用了。”“那丫头也确实心术不正,如今低嫁也好,日后惹出事来,至少张家还能担待,此事就这样定了,我等宫宴之后便同皇上说。”张贵妃蹙眉道。季听应了一声,又同她说了会儿话才离开。跟官眷们虽然也算聊得来,但她心里总惦记着在前边的申屠川,所以在听说一众人等都在御花园后,她便直接过去了。她到的时候,申屠川正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水池边看鱼,虽然面上看不出窘迫之意,可季听就是莫名觉得他挺可怜的。季听抿了抿唇,默默走到他身旁坐下。在她靠近的时候,申屠川便扭头看向她了,待她坐下后才问:“怎么这个时候就出来了?”“那边总聊些绣花裁衣的事,我掺和不进去,便出来了。”季听还有些放不下面子,说话也不怎么热络。但申屠川还是敏锐的发现,她在自己面前又不自称本宫了。他静了片刻,主动握住了季听的手。季听顿了顿,扭头看向他。“此处近水,殿下须小心。”申屠川缓缓道。季听盯着他看了许久,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申屠川垂下眼眸,一时间没和她对视。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池塘边,文臣武将都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边看,最后不知不觉中聚到了一起。“他们是不是吵架了?”赵侍郎疑惑。李壮也皱着眉头:“我瞧着像,可按殿下的性子,若是真吵架了,应该扭头就走才是,为何还要跟他坐在一块?”“应该没吵吧,这二位可都不是什么能受气的主,此时这样黏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都是夫妻恩爱。”另一个文臣又道。他话音刚落,便被几个文臣武将一同否定了,正说得热闹时,季听幽幽的插了一句:“诸位若是想背后说人,能不能声音小一些?”众人一顿,赶紧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季听一脸无语的把头扭回去,盯着湖面发呆。申屠川默默牵着她的手,突然有种想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的感觉。两个人懒散的消磨着时光,转眼便到了晚上的时候,宫宴开始了,季听突然有些不舒服,勉强坐了会儿后便想回府。季闻听到她不舒服,立刻开口道:“皇姐还是先回殿内歇息,朕叫太医为你诊治一番。”
季听想了想也行,于是欣然同意了,申屠川原本也想跟着她走的,只不过被她劝下了:“夫妻一同离开怕是不大好,我有丫鬟陪着,你再留一会儿吧。”申屠川蹙眉看着她,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了。季听离开后,申屠川始终心神不宁,有好几次季闻问话都没听到,好在最后都敷衍过去了。宫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宫女走了过来,在他身侧低声道:“殿下方才吐得难受,驸马爷可要去看看她?”申屠川猛地站了起来,大殿上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表情淡定的走上前,对季闻行了一礼:“皇上,臣想去看看殿下。”“去吧去吧,朕也是有些不放心。”季闻欣然答应。申屠川应了一声便跟着宫女匆匆离开了。随着他逐渐走远,宫宴上的丝竹声越来越小,很快耳边就只剩下他和宫女的脚步声,他随着宫女往前走,方才因为季听慌了一瞬的脑子清醒过来,正欲停下时,便已经到了一片假山前,而绿芍衣衫凌乱的站在那里。他停下脚步,绿芍便扑过来跪在了他脚边,而带路的宫女却不知去哪了。“申屠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殿、殿下记恨我当初要救你一事,如今竟是栽赃诬陷我和小厮有染,要将我嫁给一个奴才,求求公子救我。”绿芍眼角泛红,楚楚可怜的求他。
申屠川淡漠的看着她:“是你引我来的。”“公子!我也没有办法了,我一心只爱慕你,要我嫁给旁人我宁愿死了,”绿芍哽咽着,边说边解开衣带,“我不求能给公子做妾,只求公子怜悯我,能让我做个通房,哪怕是外室也是好的。”她很早之前便喜欢他,只是那时的他是丞相嫡子,是高不可攀的明月,她虽喜欢却不敢生出半分妄念,只是在他落难之后,才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然后就越陷越深,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她红着眼眶,将衣裳一件一件的脱了,申屠川只是淡漠的看着她,并没有开口阻止,这叫她生出一丝期待,虽然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羞涩。她和申屠川一跪一站,谁也没有再说话,而假山角落里,张贵妃冷眼看着这一幕。“娘娘,您不去阻止吗?”贴身宫女担忧的问。张贵妃冷笑一声:“阻止什么,本宫巴不得他们成事。”“可这样会让张家蒙羞的。”宫女低声道。张贵妃垂下眼眸:“如今的张家,只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张家,本宫的张家,在爹娘去世之后就不在了,无所谓蒙不蒙羞。”宫女闻言叹了声气,便没有再说话了,而是和张贵妃一同盯着那边看,当绿芍上身脱得只剩下一件小衣时,申屠川突然开口:“你打算旁观到什么时候?”
他这话不像是对绿芍说的,倒像是对她们说的,宫女一惊,扭头看向张贵妃。张贵妃眼神一暗,沉着脸走了出去,绿芍在看到她后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若本宫不在,你们是不是已经成事了?”她冷淡的问。绿芍绝望的看着她:“姑母……”啪。张贵妃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时,绿芍愣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你也配叫我姑母?”张贵妃冷笑,“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么?”“……姑母。”绿芍低下头。张贵妃抬头看向申屠川,月色下的他清冷逼人,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若是本宫不在,驸马是不是就打算叫她脱光了?”“是。”申屠川淡淡回答。张贵妃气笑了:“你倒是敢说。”“她自己要脱,要毁你张家满门的名声,关我何事,”申屠川撩起眼皮看向张贵妃,绿芍怔了怔之后脸色刷的白了,他却还在往她心上捅刀,“你当我愿意看?这样的女人,我看一眼都嫌脏。”“你!”张贵妃怒极。申屠川面色平静:“剩下的事就交给张贵妃处理了,相信你会给殿下一个交代,我还要去看殿下,就先走一步。”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张家姑侄俩还站在假山前。夜晚的皇宫极静,静到申屠川的脚步声都明显起来了,他快速走到了季听歇息的地方,不顾宫人的劝阻直接闯了进去。季听吓了一跳,看到他后愣了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申屠川绷着脸走到床边,突然单膝跪在床上将她抱了起来,一张脸直接埋在了她肩膀上。这种极度依赖的动作让季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似乎在撒娇,顿了顿后不由得抱住了他的头:“发生什么事了?”“我的眼睛脏了。”申屠川闷声回答。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