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鹰主舰搭载了帝国最高的智能科技,休息舱内的平衡系统感应到了有人僵硬地躺在床上,自动地调节了舱内的光线和睡床的柔软程度,昏暗的房间内,陷入床中那人的身影便更加晦暗不明。
突然间,一声低沉又充满侵略性的吼声打破了房间内滞涩的寂静,巴伦凭空而出,落在地上后再次低吼一声,见主人躺在床上便围着床边徘徊了两圈。
雪豹炯炯有神的大眼四下逡巡,主人的情绪似乎传染给了它,巴伦最后又低吼了两声,苦闷地甩着尾巴坐在了床脚。
情绪的平息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威拉德却久久之后才动了动手指,抬起手臂挡住了前额。
适应和调节这种突发状况和情绪的不稳定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让他真正觉得难以忍受的,是在隔音良好的休息舱内,那种静谧无声又似是扼人咽喉的死寂。
因为在这样的寂静中,他总是难以抑制地想起罗伊。
僵硬的身体横在床上许久,直到刚才被针尖刺入皮肤深处的痛感渐渐明晰起来,威拉德才缓慢的抬起手臂,摸向胸口处那个沉甸甸的口袋。
紧靠着胸口被熨帖出温度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银色的光笔。
这样年代久远的存储工具,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发出夺目的银亮,可见被保存得非常完好。
大概是经常被人带在身边,又或者被不知摩挲过多少遍的缘故,整只光笔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泽。和威拉德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比,显得不盈一握。
小心翼翼地将光笔举至眼前,威拉德落在光笔上的目光比冬日里温暖的日光还要熨帖,温柔又醉人。
那大概是艾克萨如何撒泼打滚也求不来的专情注视。
威拉德一动不动,盯着光笔看了许久才动了动手指,打开了笔帽顶端的播放按钮。
老旧的存储设备,显示出来的画面并没有全息影像那样清晰,但却足以让威拉德看清那一张张的照片上所记录的生活,以及那其中透露的感情。
这些画面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最近的一张是豪尔西坎星上,在荣恩的小店里醒来的那个早上拍的,从天井投过来的晨光照在床边的墙壁上,而他的睡脸衬着晨曦的微光几乎占了大半的画面。
在豪尔西坎星,罗伊竭力为了他治疗的那个夜晚,罗伊昏睡过去,他却不知道罗伊竟然在清晨先他一步醒来,偷偷拍下了他的睡脸。
手指滑动,不停闪过的画面无不和他有关。
哈法利星上他们两个人小家里的点点滴滴,放在餐台上的杯子、日光下晒得整齐的衣物、翠西亲手制作营养液的空瓶、他卧室紧闭的房门、紧挨着被摆放好的他和罗伊的拖鞋。
再往前翻,还有西尔斯大厦的电梯、他私人办公室的门牌,甚至是杂牌小报上有关他的花边新闻。时间随着画面缓缓的切换而流逝,最后威拉德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张他已经看过了无数遍的照片上。
即便目光已经在那张脸上逡巡了无数遍,但再次进入视线的画面还是让威拉德原本柔和下来的神情瞬间僵硬。
画面中的男孩有一张清秀的脸,初看时只觉得颇为顺眼,只有相处的久了,才知道这张脸是如何生动又让人挪不开视线。
但画面中的那张脸乍一入眼却让人心脏猛地一揪,男孩一头乌黑的头发略显杂乱,仿佛被人随意地胡乱裁剪过而参差不齐,那略显瘦削的脸颊似乎受了伤,隐在杂乱无章的头发下。明显发青的嘴角,在苍白的脸色衬托下愈加明显。
疼痛,愤怒,苦闷,一时间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威拉德的胸口拧成一团。
这是这支光笔中唯一一张罗伊的照片。图像的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是:帝国星纪元2152年3月4日。
那是威拉德所不知道的时间里发生在罗伊身上不敢想象的遭遇,但与凄惨的外貌相比,罗伊的表情却格外明亮。泛青的嘴角,似乎散发着某种心底无法压抑的期待。即便是这样一幅样子,罗伊也在笑,他的笑里满是愉悦,那是真正的开心。
这一瞬间,威拉德痛恨自己那些无法参与到罗伊人生中的时间,尤其当他目光无法从原本细嫩白皙的肌肤上看到那些淤青的时候,似乎画面中的伤口牵扯出一丝丝的疼痛,连着线般一直拉扯到他的心脏深处。
罗伊过去的遭遇,威拉德无从知晓。那么此时此刻,他同样不知道不知身在何处的罗伊是否也正在经历着无端的伤痛。无计可施的焦灼,让威拉德坐立难安。让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不管他如何要自己冷静,都无法放松。
按下关闭键,威拉德将光笔紧紧按在胸口。他闭着眼,躺在床上,过了许久,额头绷起的青筋才缓缓褪去。
那个联盟人,在他醒来后因为失去向导而暴走狂躁时说的话没错。
即使疼痛撕扯着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他也要活下去。
活下去,他才能找到罗伊。
——
联盟,中心城。
国防大臣唐顿和科研实验中心负责人艾兰特,第一次在他们自己的家里如此紧张,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面对着突至眼前的将军般,恨不得将压箱底的本领都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