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本就喜静,再加上是问询私事,宫人们都遣出去了。
只身侧候着一个四喜,面前站着一个柳观砚。
人少屋旷,便格外的寂静。
是以即使柳观砚那句“醋了”提着胆子低着声,仍旧清晰明了。
四喜一动不动,但眼珠子使劲往自家殿下那里拐。
心里头还赞着柳统领真是好大胆,可算是问出来了,他也很好奇来着。
殿下今年都二十了。
别说漂亮的宫女,连只母蚊子都不让近身。
要说是定了心性再往身边添人,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有道理。
可自家殿下天纵英才,狐狸精也迷惑不了吧?
说句不恭敬的话。
朝堂上敢和陛下呛声的老古板,在殿下面前那也老老实实的。
所以,殿下的心性真的不用再定了。
早些大婚,三年抱俩,多好。
要知道,外面和殿下一般大的男子,人家孩子都能拿着银钱自个上街上买糖葫芦。
可东宫里的小殿下和小公主呢,影子都没有!
好不容易回京了,对嘉宁郡主好歹有些不同。
只是看着像宠小孩儿的长辈,倒教人不好往别处想。
可现在,黑脸了!
就因为嘉宁郡主和一个书生说几句话,回宫了马上召见柳统领。
要说不是醋了。
不像。
柳观砚话说出口了,就见自家殿下垂着眼。
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哎!
抓心挠肝的好奇。
以前是想象不出来,殿下对个姑娘好能是什么样。
而那些偷瞄殿下的闺秀们,距离殿下稍近一些了,都一个个鹌鹑似的畏惧的很。
嘉宁郡主就不一样了。
而且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便是不好的名声那也是谣传,与殿下正匹配。
表哥表妹的,多合适!
好吧,柳统领承认自己有点私心。
就是殿下要真是只将嘉宁郡主当妹妹,那他要不就斗胆,当殿下的表妹夫
他娘前几天还催着,要让他定亲。
并且还说李国公府的大姑娘就不错,才得了太后的赞,人品才情都没得挑。
可柳观砚觉得那位李大姑娘,有点儿虚伪。
主要是几个妹妹最近心情看着都不美,问了几句,就知道诗集册子后捐款名目的事出了岔子。
然而这事儿在他娘那里,也是人家姑娘有成算。
他是家中嫡长子,娶回去的媳妇那就是宗妇,是要撑起整个内宅的,没点心机怎么行。
柳观砚敬谢不敏,阳谋和阴谋是两回事。
再有成算但不走正路子,他可是消受不起。
像是嘉宁郡主,私底下漫撒银子帮了不知多少人。
这些事要不是殿下要他去查,柳观砚都不知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位散财童子。
再看人懒懒散散逛街赏花,半点都不露,豁达良善真是让人折服。
可良善偏还不好欺辱。
就看江宁伯府和顾府如今的光景,嘉宁郡主黑白分明手段雷霆,妥妥的宗妇人选。
柳观砚越想,越觉得心动。
只等自家殿下要是承认个兄妹情深,那他就让自家娘亲去提亲。
至于感情的事,婚后再培养也不迟。
嘉宁郡主才貌双全玲珑心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至于自个儿,郡王之子,身份上也不虚。
娶个郡主媳妇,他爹没准看在媳妇面上,能少训斥自己几顿。
萧彧一抬眸,就见自家下属红光满面:“在想什么?”
正在琢磨给未来儿子取什么名的柳观砚,下意识的:“娶妻生......不是......这个这个......在想殿下什么时候娶妻?”
“柳统领,你逾距了。”萧彧肃容:“都出去吧。”
“是,属下知罪。”柳统领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东想西,退了出去。
等出了殿,又还很遗憾。
殿下倒是给个准话......
四喜就见自家殿下揉了揉眉心,很少见的疑惘神态。
才要问,已经对上了萧彧面无表情的俊脸:“你也出去!”
大殿再无他人。
萧彧还觉得柳观砚那一句“醋了”在自己耳边回荡。
他将小表妹当做妹妹爱护。
没自己胸口高的人,他怎么可能......
可是,真的没有吗?
萧彧不知道,甚至在此之前,从未去探究过。
但到神使鬼差的,想起今日与小表妹见面的情形。
与过往相较,明明不过半年的光景,她却已然有大不同。
几月前拜见康宁姑姑的时候,萧表妹还是个稚气又沉郁的小姑娘。
病重好了之后,大抵是放开了心胸,不再对顾家那干人退让不说,一日胜过一日的聪慧利落。
连个子都长高了许多,发顶得......得到他的下颌处,萧彧回想。
还有今天那样的笑容,娇丽如枝上花。
只那笑容是显露给赵谦的,实在让人恼火。
是得好好想想,他是不是醋了。
萧彧有一不为人知的顽固心病,与女子实难亲近得起来。
不是他那处不行,也并非性喜龙阳。
只是幼年时见惯皇祖父宠幸奸妃,那女人奸狡狠毒,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倒是让他对女子,总是不自觉便存了一份疏离心。
便是那心性定了再娶妻的话,也是他在父皇面前提了,才推迟了成婚之期。
这一推,便推到了如今。
可是他好似对小表妹,并无厌恶排斥之感。
当初是怜她与自己幼年时境遇仿佛,如今......
在东宫说起徐婉宁的时候,被太子殿下斥责浪费朝廷钱粮却不用功读书的赵谦,也在与母亲提起徐婉宁。
或者说,是在嘉宁郡主徐婉宁和步安歌之间做个选择。
赵步氏的意思,今日那贵公子惹不起,想让儿子离嘉宁郡主远些。
虽然侯门深似海,但嘉宁郡主做了些什么,街上的人都能说上两句。
江宁伯府的主子们,全都变成了平头老百姓,那个徐家听说杀的杀关的关,都是因为嘉宁郡主。
她们这样的人家,可招惹不起。
赵步氏又对赵谦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觉得安歌好?虽说门第悬殊,但辅国公老爷肯替你引荐进国子监,不是个势力人,若是你读书上进,或许......”
“娘,休要再提这些,郡主听到该不高兴了。”赵谦不耐道:“步安歌......我只当她是妹妹,再说了她整日舞枪弄棒,还爱说给我听,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赵谦哪里知道,徐婉宁也爱舞枪弄棒,只是懒得对他说而已。
他的确对步安歌动过念头,但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又何必屈就呢?
赵步氏见儿子已经有了主意,就不再多说。
反正不管哪个成了她的儿媳,嫁妆都一定极丰厚,她日后也不必再顶着寒风去卖面。
赵谦让母亲给油灯续了油,又说要看书,让母亲自关门出去。
等自己一个人了,不禁回味红衣少女白日里对自己那嫣然一笑。
他心里有成算,选嘉宁郡主,压根不是步安歌舞枪弄棒的关系。
只是母亲一介无知夫人,说多了也听不懂。
国子监多得是来混日子的高门子弟。
江宁伯府和顾家为何败落,赵谦早听说了。
要说那顾家大老爷也是真蠢。
要是他,定然将嘉宁郡主哄的服服帖帖。
将这尊大菩萨请进家来,便是与皇帝都沾着亲。
到时候还读什么书,过什么穷苦日子,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徐婉宁这里,真是无聊到数蚂蚁了。
偏生表兄萧彧说什么是什么,真是个言出如旨。
长公主府大门侧门,连带采买的角门,都有龙鳞卫值守。
将她困的严严实实。
徐婉宁以前还有点怵表兄萧彧,也有些人生地不熟,强行乖巧的意思。
可自从知道表兄殿下为了给她祈福,跑险峻峰顶蹲守了一日一夜,感动之余还有点恃宠而骄。
这一点点恃宠,给了她爬墙的勇气。
就字面意思的爬墙,带着女护卫十三,预备从公主府一处墙头翻下去。
虽然自家郡主翻墙头的动作很麻利,但十三还是看的胆战心惊。
恨不能分身两人,一侧墙边候着一个。
徐婉宁想要自己跳,但十三不让。
只得以非常不雅观的姿势骑在墙头上,答应十三自己不动,等她过来。
主仆两个压低了声说话,跟做贼似的。
正嫌弃墙头好多尘土的徐婉宁,余光略过一段红色的影子。
有人!
她转头去看,发现还是个熟人,谢庭轩。
毕竟曾高贵冷艳的拒绝过谢庭轩的求亲,现在这副形容,还真是有点尴尬。
徐婉宁在纠结,要不要和仰着头面露讶异,很显然已经看到她的谢庭轩打招呼。
十三翻过墙,落地的时候像片树叶。
看到谢庭轩就很吃惊,也顾不得对其问安,抬头看自家郡主,求个主意。
毕竟曾当家主培养,徐婉宁挺注重门面的一个人。
现在的她,就很想再翻回自家。
当然,在翻回去之前,要是有什么失忆的神药之类。
能给谢庭轩用一点,那就更好了。
徐婉宁这两三瞬的迟疑,仰面看过来的俊颜如玉的青年,对她伸出了手。
像哄一只猫儿下树,轻柔又安抚的:“下来,我接着你。”
十三有一瞬的呆滞。
在龙骁卫颇有威名的忠勇侯世子,还会......哄人?
徐婉宁自然不可能让谢庭轩接自己。
虽然这样可能会比较方便,但算怎么回事呢?
她让谢庭轩背过身去,挺不淑女的自个跳下来了。
十三在一旁护着,保证但有不对能防止徐婉宁受伤。
谢庭轩听着背后,少女窸窸窣窣整理裙摆的声音,不觉莞尔。
等得到允许后,转过身。
徐婉宁试图强行替自己挽尊,端着大家闺秀的模样:“谢世子,好巧,再见。”
谢庭轩:“......等等。”
“还有事?”徐婉宁问。
“不是巧合,郡主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龙骁卫锦袍衬的青年英气又俊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