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村子里没日没夜的巡逻,即使有换班,小伙子们也是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人都格外烦躁。
但是张永贵还是不见踪影。
几天下来,人就疲惫了,巡逻还是照样巡,不过次数没有之前那么频繁,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但是阮正业的神经每时每刻都绷紧着,一刻都没有放下过,因为他感觉,在这种平静下,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秘密的酝酿。
但也只有阮正业一个人这么想,其他人早就放下警惕啦,毕竟他们没有被家门口扔动物尸体的经历。
这不,最近纺织厂收到了退回的那批的确良的布,跟上面商量了之后,他们直接放在厂门口卖。
不仅仅是的确良,还有什么的卡,棉布,碎布头,统统摊在厂门口任人挑选,还不要票,这简直像是做慈善啊!
但纺织厂是慈善机构吗?
“正业,我听说纺织厂正把所有的布料都拿出来甩卖呢!不要票,价格还比之前砍了一半,你说这是为啥?那么多的确良,卖给外面的服装厂不是更赚钱吗?而且我听说,这纺织厂都要倒闭了。”霍英给甜妞梳着头一边对丈夫说道。
抓不到张永贵,阮正业正愁着呢,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说,“张永贵养小三那事儿已经传遍了,人家厂子不要他们的布,订单全给退了。”
这年头谈生意一是看人品,二是看质量,二者缺一不可。
人家一看,你厂里主任都这德行,还敢合作吗?
“但是那么大个厂呢?咋可能就因为这一次买卖黄了就倒闭,不至于吧。”霍英不太认同的说。
关于这件事,阮正业看的清楚的多,“你以为是这一件事情,其实这只是个导火索,这些年张永贵在厂里掏了多少东西填饱自己,算过吗?潘厂长生病,猴子当大王,纺织厂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当年这纺织厂可是最好的单位呢!”霍英唏嘘不已。
她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前几天大嫂跟我说,你娘最近缺钱用,不会是老四还在跟她要钱吧?这厂里都要倒了,他进去也没用啊?”
阮正业识相的很,直接把口袋里的钱全给了霍英,“随便她咋要,我没有。”
霍英捏着毛票发笑,“这不我给你的零花钱吗?攒这么多了?”
“我一不喝酒二不抽烟,没地方用。”阮正业摆了摆手,准备出去看看情况,被霍英一把拉住,刚才给的毛票又添了几块钱全塞回来了,还多了个香香软软的闺女。
“你去纺织厂门口看看有没有能买的布料,碎布头也行,棉布也行,我给你跟甜妞做身衣裳。”霍英细细的嘱咐道。
眼看着往冬天过,棉衣补了一茬又一茬,索性做新的吧。
“我就算了,你跟甜妞做。”阮正业皱眉道:“你也一起去吧,一个人在家出事咋办?”
霍英还真不是一个人,“我哪还有空在家,等会就要去上课了。”
教室里那么多半大小子,还有个特别能打的叶沉之,外面还有巡逻队,安全方面还行。
颠了颠闺女,阮正业说,“走喽!”
出了门,远远的来了巡逻队,四五个年轻大小伙子无精打采的,手上拿着的斧子都跟软的一样。
看见他们这幅样子阮正业皱起了眉,照理说大家累了这么多天,没精神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鬼使神差的,阮正业叫住了那巡逻队,做出了让他后来想起来都无比庆幸,无比感谢自己的决定。
“都打起精神,村子里的人还要靠你们保护!记住,只要是生脸,不是咱们村里的一律轰出去,不管他们说什么,多可怜,都不许管!可以给点水和吃的,不许放进村子,记住了吗?”
阮正业当兵的时候立过一等功,十里八村的大小伙子谁不把他当偶像,被偶像这么一鼓励,都齐刷刷的喊,“记住了!”
然后,他们就打起了鸡血似的继续巡逻。
父女两个来到纺织厂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太阳最烈的时候,晒得人脸上发烫,但卖布的地方人还是很多。
让阮正业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这看见了郑霆。
“你也来买布?”阮正业问道。
“可不,扯点布给媳妇做裙子,再给几个孩子做内裤。”郑霆还在努力往里面挤,被阮正业一把拉了出来。
正好在这遇见他,阮正业还有件事儿得问问。
“你家里前几天有没有收到动物的尸体?血肉模糊的那种。”
郑霆惊了一下,“你家也有?”
这时候,已经有人因为两个人谈话的内容探头探脑了。
阮正业把他拉到了没人的地方,满脸严肃道:“我怀疑这是张永贵搞出来的死亡警告,他在威胁我们!”
“可……”郑霆迟疑道:“现在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街上蒙着脸的都得搜查一下,他要是一出现,肯定会被我们抓到的,难道他还在山上?连长,你家在村里,他悄悄的下来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是这县里是天罗地网,他难道遁地出来的?”
阮正业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跟你提的第二件事,那个小三你找出来没有?”
郑霆一惊,拉着阮正业来到更偏僻的地方说话,“连长,我也怀疑是胡海燕了,最近她总跟我爱人借钱,好像特别缺钱的样子,而且把她那些之前的物件都在私下悄悄的倒卖。”
“报公安没有?”阮正业又问道。
郑霆摇头,“还没来得及,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准备买完布就去。”
阮正业拍着郑霆的后背说道:“先别买布了,赶紧去找你媳妇和儿子,最好让他们呆在人多的地方,实在不行你就在旁边守着,听见没有?”
郑霆不懂阮正业的意思,但还是快速的跑远了。
阮正业已经没心思往里挤了,索性找了个树荫处坐下,就等着人少点再去看看,反正刚才他瞟了一眼,布料颜色什么的都大差不差,没必要上杆子去挑,晒得慌。
那边的人挤的是汗水直流,脸晒出两坨红晕,这边父女俩靠在树荫下那叫一悠闲。
这不,迎面来了个人。
“阮正业?你是阮正业吧?”来人费劲的弯腰,睁大眼睛去辨认。
甜妞是第一个被吵醒的,揉了揉眼睛,奇怪道:“老爷爷?”
这时候阮正业也醒了,定睛一看。
这不纺织厂的潘厂长吗?瘦脱了形,要不是五官没变,差点没认出来,阮正业猜潘厂长这病不轻。
“您身体好啦?这都能下地了。”阮正业爬起来扶着潘厂长坐下。
其实潘厂长年纪也不大,刚满五十八,没生病之前那叫一精神抖擞,但是自从生了病,头发白了,腰佝偻了,整个人瘦的跟什么似的,就显老了。
“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吧,医院也查不出来,时好时坏断断续续的,我也不知道能活多长时间。”潘厂长没有坐,摇着头说道,“坐着多晒啊,上我家坐坐,这是你闺女吧?上爷爷家喝一杯麦乳精咋样?”
潘厂长也是通过闺女和阮老三结婚才认识的阮正业,特别欣赏他,要不是现在纺织厂要黄了,还想让阮正业来当个小主任什么的呢。
甜妞听见麦乳精三个字,嘴里就下意识的开始分泌哈喇子,舔着嘴角看她爹,“爹……”
潘厂长盛情邀请,闺女摇着手眼巴巴的喊爹,阮正业能咋办?只好去了。
到了潘厂长家,甜妞第一时间就喝到了心心念念的麦乳精,坐在沙发一角啪嗒啪嗒的,头都不抬。
阮正业收回目光,正好听见潘厂长长吁短叹,“正业,我大概是活不长了。”
说这话的时候潘厂长还在喘粗气,胸口不断的起伏,看起来呼吸特别困难。
“医生那边没查出来吗?”阮正业忍不住问。
上次他看见潘厂长的时候还是半年前,人高马大的,怎么才这点时间,就跟油灯枯尽了一样?
潘厂长拍着胸口,“查不出来,就是人虚,没劲,喘不上气。正业啊,我今天叫你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一走,我家小雨就没人给她撑腰了。”
潘雨就是潘厂长的闺女,跟阮老三结了婚,阮正业见过几次,感觉这姑娘脾气挺火爆的,她用不用人撑腰还不好说。
潘厂长猛吸了一口气又说,“我也没别的想法,想请你家霍英多帮忙照顾着点,这些钱就当我给你们的报酬。”
一叠毛票塞进了阮正业手里。
“您不用这样,能帮得上的我们一定帮。”阮正业吓了一跳,立刻给他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