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洛握住这只手,将它放在自己脸颊边,眼角似是抹上一层嫣红,轻轻地看了她一眼,淡色的瞳孔中露出些许清澈的笑意。
而后,这双漂亮得如玉石般的眼睛悄悄合起,黑色的发丝垂落,就像一只惦记着主人的大猫,贪图那点温暖,在主人的手边蹭了蹭。
萧时:“……”
在经历那么多事后,萧时自认变得沉熟稳重,心如止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掀起她内心的波澜。
可当这么一张脸摆在眼前,萧时愣是没忍住心神荡漾了起来。脸红地像是刚才红油里捞出的小龙虾,热气腾腾,下一秒就能端菜上桌。
“你……”萧时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睁开双眸,那点银光倾落了出来,萧时都没能挤出一句意义完整的话。
“两、两位!”忽然,一位神侍急慌慌地跑到她们面前,因为动作太过匆忙,对方戴在头顶的白色帽子歪到了耳边。还没站稳脚步,那神侍就激动地张口道,“神明在上,请两位和我一同过去。”
萧时见她一惊一乍不太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神迹出现了!”像是怕惊扰到他人,神侍用尽全身力气堪堪压低声音,只是说话的气息急促得很,显然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神明呼唤了你们的名字!”神侍激动道语无伦次,“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萧时见她下一秒要嗝屁上天的样子,赶紧让她平静下来。
神侍扶住胸口长呼几口气,尽量稳住心神:“总之请二位先和我一起去神像前,神明亲自选名字还是第一次呢。”
萧时问那之前是怎么选的?
神侍:“当然是我们几个闭眼瞎抽啊。”
萧时:“。”
神像矗立在神殿中央,要往前再走一段路才能达到。比起其他地方,神殿中央要更为豪华,六扇面向大街的落地窗将所有的光芒汇聚在殿内,二十米的高大神单单是看着,在视觉上便带给人极大的震撼与压迫感。神像的神情中自带悲天悯人的意味,左手捧着一块石头铭牌,右手高举着一把石剑,那柄剑也是十米有余,按神侍所说这是劈开世界混沌恶气的巨剑。
神像前除了她们几个没其他人,问了神侍才知道是特地给她们俩清场了。
“既然神明呼喊了你们的名字,肯定是有话要同二位说,那我就先离开了。”神侍说完,仰望神像,脸上全是狂热与崇拜。
而海洛的表情很平淡,就像是在看一件普通的艺术品,甚至给人一种在评估神像价值的错觉。
等神侍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萧时问道:“你信这些?”
海洛摇了摇头。
在她小时候,便认识到了神明并不会聆听世人愿望的事实,或许在无聊的时候,神明会一时兴起,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去听一听自己信徒的愿望。海洛从未奢望过自己是那千万分之一。
“只是神官说它很准。”海洛轻声道,“所以我想试一试。”
她经常会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是一样的世界,她也依旧过着相同的生活,被抛弃,被领养,被关在兽笼中,然后坠入无尽渊。
只是,在梦中没有萧时,而她也没有走出无尽渊。
即使是不死的身躯也会老去,也会有承受的极限。在不见天日的无尽渊中,最先达到极限的器官是眼睛,接着是耳朵,然后是双手,双腿……最后是全身。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说不了话,也动不了。她就那样在无尽渊被关了一辈子,直到死去。
梦境太过真实,即使醒来,海洛有时也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太多的东西杂糅在一起,将脚下的路埋藏。
她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分不清方向,分不清道路,不发一言地垂下头。
就像是梦里那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但每每这时,萧时总会站在她的面前,引领着她找到真实的道路。
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奢求其它,唯一的愿望便是想要和萧时长长久久地一起走下去。
她想成为那千万分之一。
金色的阳光垂落在海洛的睫毛上,融化在浅色的瞳孔中,显出一种剔透到了极致的银色,她忽然想和萧时说说话,想喊一喊对方的名字。
海洛侧过脸,看向对方——
但是在看见眼前情景的一刹那,海洛肝胆俱裂,浅色的瞳孔缩紧到了让人疼痛的地步。
这是充斥着欢乐气氛的平静午后,风声,笑声,以及隐隐可听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街道上人们脸上是愉快的笑容。一位老妇人在给年幼的孙女买新衣服,两位贵族小姐正笑着等候新鲜甜点,孩子们像是小鸟般兴冲冲地跑来跑去。一切都很平静,但灾祸,忽如其来的降临了。
大地猛地震动起来,房屋轰然坍塌,抱着新衣服放老妇人还未来得及走出门口,便被滚落的巨石泥砖压在了地上没了呼吸。在极其短暂的沉默后,数不清的尖叫骤然爆发,哭喊声此起披伏,人们惊慌地想要从摇摇欲坠的世界中逃离,却根本无处可逃。一时间,洋溢着过节喜气的王都成为了灾祸之渊。
“威娜!”在爆发哭泣尖叫的人潮中,西岚拽住威娜的手,嘶吼道:“其他人呢!”
“她们去了神殿,就在前面——”
剩下的话消失在她的喉咙中,威娜颤抖着看着不远处沦为废墟的神殿,失神地张大嘴巴,像是一条缺氧的鱼,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在震动的第一秒,巍然耸立的神殿轰然坍塌。
海洛的眼中,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慢速播放键,巨大的神像坠落,手中高高举起的长剑,就那么直直地刺入了萧时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