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西把肩膀上的胳膊拿下去，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我的小师弟，余乐，余博士，跟你提到过。”
乔臻了然颔首，朝余乐意味深长地一眨左眼。
余乐心领神会，明白这人多半也知道密室游戏，所以才会跟师兄勾搭上，嗯，一定是这样！余小乐在心里严肃吐槽，不然师兄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看上这货！！！
三个人首次见面，沉默中难得有几分不言而喻的默契，还有几分不言而喻的嫌弃，多一句不说，但也都各自明了了。
眼下时间不早，南疆基地的专家组刚刚经历完长途飞行，总部代表不多耽搁，引导众人坐上等在外面的商务车。
乔臻自来熟，把另外两个代表赶出去了后车。唐靖西知道他多半是有话要说，于是也主动交代让何故、周放和陆一鸣陪同代表一起，他自己则带着余乐上了乔臻的车。
乔臻开自己那辆路虎带路，双闪尾灯示意后车准备出发，然后一打方向盘驶出停车位。
最近几天下过两场雨，里士满难得回暖的气温又降了回去，夜晚更是凉意明显。
唐靖西刚睡醒没多久，身体难免有些发冷，他一边凝神观看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一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背。乔臻注意到这处细节，顺手调高空调温度。
唐靖西垂眸看了一眼，淡淡道：“多谢。”
“别客气。”乔臻无所谓地笑了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再说我还得等着你给我介绍男朋友呢，能不对你好点儿吗？”
唐靖西：“……”
唐博士严肃不起来，也跟着笑了。
余乐坐在后排，本来正在肆意享受墙外无所阻拦的网上冲浪，闻言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啊？还跟师兄那么腻歪，真讨厌！
好巧不巧，黑客先生通过后视镜全面接收到了不友好的鄙视，无奈脸皮太厚，刀枪不入，反而觉得后座的小朋友长得挺顺眼，于是对唐靖西道：“你这个师弟就挺好，有男朋友么？”
余乐一听就炸毛了，碍于中美两国友谊不方便直接动手，只是怒道：“你才是gay，你全家都是gay！劳资女朋友都交过仨了，还能是弯的嘛？”
乔臻“噢”了一声：“或许你还没发现自己的本性。”
余乐：“！！！！”
“师兄，”余乐崩溃抱怨，“你网上交友要慎重啊！”
唐靖西满目笑意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小师弟，对乔臻说：“乐乐脸皮薄，你不要总拿这种事开他玩笑，说两句就得了。”
“就是，跟你很熟嘛？”余乐仗着有师兄撑腰，胆儿肥得不行，怒怼，“再说了，就算哪天我本性觉醒不小心弯了，也不可能看上你啊！”边说，他边一脸嫌弃地啧啧摇头，揶揄道，“一看就是多巴胺分泌过剩浑身是腿，走一步怕不是得劈好几回吧？”
乔臻：“……”
乔臻年少出国，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中文虽然能说，但含沙射影、拐着弯儿骂人的能力肯定是比不上余乐的，嘴上吃亏只好又看向唐靖西，一时间感慨万千：“我忽然就觉得你们俩进密室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就你小师弟这张嘴，光靠嘴炮恐怕就能把密室框架给轰塌了吧？”
余乐：“？？？？”
余乐一时分不清，这话究竟是夸他的成分更大还是损他的成分更大。
唐靖西没兴趣参与嘴炮，靠进椅背淡淡道：“说起这个我真的后怕。”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旋即安静下来，余乐更理解师兄的意思，心里那股好不容易放下的恐惧登时就有了冒头的趋势。
“昨晚下线以后我又想了想，我猜测多人密室的参与者多半应该会选择熟人。”唐靖西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乔臻不解。
唐靖西缓了口气，说：“只有熟人才会让玩家产生紧张感，才会恐惧，才会为了同伴的安危拼尽全力去解谜，哪怕需要冒险。如果换成个陌生人呢？”他侧头看向正在开车的乔臻，“你会为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而不顾一切地以身犯险吗？”
“没有人会。”他最后说道。
夜色浓时窗外又下起了一场雨，两车驶上出城高速，在漫天横斜的雨丝中一路向南。
起源总部落址弗吉尼亚远郊，临近海岸，此去还要数百公里，饶是路况再好也要后半夜才能到了。
不知怎么回事，唐靖西原本沉静一片的脑海中竟恍然浮现出伊萨瑞尔的脸，也不清楚他现在怎么样了……
三小时后，车辆驶入地库。
跟南疆基地不同，起源总部只有地面两层和地下一层，纵深不大，但占地非常广阔。抵达后有研究部专员接应，安排专家组入住休息。乔臻尽职尽责，到了地方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帮唐靖西和余乐把行李拉进各自的房间。
正式工作要从天亮以后开始，几人舟车劳顿，即使在飞机上睡过现在也难免觉得疲劳，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抓紧时间洗漱休息。
唐靖西没有睡意，放下行李顺道送乔臻和研究员同事出门。
前来接应他们的研究员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生，名叫瑞秋，看上去非常年轻，还很容易害羞。或许是觉得跟两个男人同行有些尴尬，没走出多远瑞秋便借口忘了东西，原路返回。
夜色已深，空旷的回廊明亮依旧，落地玻璃外是黢黑浓密的树林。
送人不知不觉地演变成散步，唐靖西放松下来总是不由自主回想起密室和伊萨瑞尔，像倒带似的一帧一帧全是两人接触的画面，他想把这些莫须有的念头赶出大脑，心里就非常渴望能尽快忙碌起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阿波罗。”他忽而开口，感叹似的叹了口气。
乔臻侧头看向他，眼睛笑得弯起来：“是不是密室的压力太大了，你想投入工作放松一下？”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气质极具亲和力。唐靖西作为一个深柜，有些想法是出于本能的，自然也会用同类的嗅觉去品鉴。然而扪心自问还是觉得不太对口味，最多只是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智商对等，相处起来比较舒服罢了。
“是啊。”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太少了，根本无力反抗，而且——”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提及伊萨瑞尔，只是道，“我的确很需要工作起来放松一下。”
“你想看随时可以看。”乔臻边说边起手指了指玻璃回廊尽头，那里正对一扇门，距离太远，唐靖西看不清后面有什么。乔臻又道：“早在发现巨蛋之初，总部高层就没想过要把它们藏起来，即便不会对普通民众公布，但内部炫耀一下的心思可是遮掩不住的。”
“那边就是为阿波罗准备的核心实验室，进入只需要刷工作证，各部门之间没有权限分别，你们的临时证件其实已经下来了，不过要等到天亮才会送到手上。”
他朝唐靖西眨眨眼：“你要是真睡不着我就带你过去。”
“可以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说完唐靖西又有点迟疑，“不影响你休息吧？”
乔臻无所谓地摆摆手：“我的工作不分白天黑夜，最近总部上下都在为阿波罗头疼，根本抽不出精力关心其他部门。”
唐靖西平平“嗯”了一声：“那就好。”
总部每一层的面积都非常大，工作日的白天会有电瓶车不停穿梭，将工作人员送去相应的区域，到了晚上司机们下班，再想出门就只能依靠走路。
十来分钟后，两人步行至核心实验室入口，乔臻卡都没刷，直接在数字键盘上按了几个按钮，再回头朝唐靖西狡猾一笑，说：“这里的安全系统都是我亲自设计的，不管哪里都畅通无阻，悄悄告诉你，我比驻军的那位五星上将权限还高。”
唐靖西见怪不见，心说，这不才符合黑客的反派人设么？
数控门打开，乔臻很绅士地让开入口，示意唐靖西先进。
跟南疆基地的设计理念完全不同，这座核心实验室与其说是为了研究，倒不如说是为了展示。整间实验室呈球形结构，其中三分之二被玻璃笼罩，形如一座巨大的展览室。当初看视频还以为采用了人造光线模拟的太阳光，现在看来真是完全想错了。
跟照片展示的一致，那面隔离在中间的防爆玻璃幕墙挂着几处裂痕，横跨三十公分厚度的断面令人触目惊心。
夜间的能见度几乎没有，目之所及尽是黑黢黢的树影，唐靖西走到近前，手掌按上玻璃表面，双眸眯紧去观察培养舱里的情况。
他根本没指望能看见那只栖息在巢里的猛禽。
然而就在手掌触碰到玻璃的那一刹那，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异响，下一刻庞大的黑影跃出树冠，扶摇直上，近乎与夜幕融为一体。与没有温度的文字描述截然不同，亲眼目睹五米翼展和高速飞行的唐靖西不禁微微怔住。
那黑鸟般的兽影盘旋过穹顶，紧接着俯冲转向，羽翼抖落，阿波罗从天而降，落地瞬间振翅缓冲，他稳稳落在了幕墙的另一面。锋锐的钩爪搭上玻璃，掌心贴合，不偏不倚同唐靖西的手掌重叠在一起。
他低下头颅，暗红的瞳孔略微收紧，眸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类。
两人视线交汇，唐靖西近乎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也终于明白总部迟迟没有公布正面照的原因。
他分明就是另一只朱雀！
唐靖西嘴唇轻颤，喃喃呼唤出那个名字：
“……伊萨瑞尔？”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