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维克托翻了个身,手掌触及的冰冷让他睁开了眼睛,雨停了?灯也熄灭了?他诧异地坐起来,摸了摸周围的地面,熟悉的冰冷感觉让他抽动着脸上的肌肉,他悲催的发现金自己又回到巨塔里了。
这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没有了叶老师、没有了平头恶鬼、没有了中年人、没有了那个不男不女的伟大存在,连头顶的星空都消散了,整个巨塔显得是那么的安静,所有的恶魔邪灵都消散了,也没有人来烦维克托,让他学这学那,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却缠上了维克托,他盘坐在地上,闭眼调息自己内心的躁动,这是叶老师教他的呼吸方法,能有效地克服恐惧、焦躁和郁闷。
一阵“咯吱咯吱”的异响将维克托从自我调息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睁开眼,墙壁上出现了一行暗金色的文字。
“意识乱流已桥接成功,坐标未知,危险系数未知,能量等级未知,已从意识乱流中截取能量,能量恢复中,发生未知错误,能量已暂停截取,已打开桥接之门。”
一股黯淡的红光从二层平台处蔓延下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巨塔,在这股诡异地如同污血一般的暗红中,好奇与贪婪这两朵姐妹花缠上了维克托的心灵,他举步走上二层平台,那座悬空在黑暗中的阳台上,六个金属圆球正在闪烁着暗红的光点。
维克托伸手摸向圆球,铁质铁质的阳台栏杆霎时如黑色小蛇般扭动起来,它们缠绕着从墙体上剥离、伸展,一道由栏杆扭结而成的门框出现在了眼前,门框里泛起暗红的色彩,朝着中央的虚空凝结着,渐渐变成了一层暗红色的光膜附在门框之中。
“赞美天父、恶魔以及女神。”
三料信徒维克托摸了摸身上的亚麻睡衣,兜里并没有携带铝制卷烟盒的维克托只能在中规中矩地划完十字后,伸出右手的食指中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吸烟的手势,再高举右手成拳弯曲着放在头顶,向三位冥冥之中的神祗乞求了保佑,稍微觉得心安的维克托伸手轻轻的点了一下暗红色的光膜,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将他整个身体扯的扭曲了起来。
“但愿不要遇到什么邪恶混乱的存在。”
维克托在心中祈祷着,但即便再来一次,维克托也知道,无论多么未知的恐怖威慑,也无法撼动他不再纯洁的内心,了不起他可以进化为四料信徒嘛。
意识再一次重组,维克托只觉得眼睛就像蒙上了一片模糊的半透明薄膜般,他伸手抓了抓,视线立刻变得清晰,左右打量一下,此刻,他正全须全尾地坐在一张长椅上。
望了望四周,这里应该是某个废弃的地铁站台,就像裘克大表哥在普尔斯顿带他坐过的蒸汽地铁一般无二,在明黄的煤气灯光下,他看到了隔着三米开外的长椅上坐着的另一个人。
对方也恰巧看过来,四目相对,维克托脸色一黑,天父、恶魔及女神啊!你们难道已经放弃了我这个虔诚的信徒了吗?
一名女士坐在隔壁的长椅上,她穿着作为女性才会穿的粉红色紧身睡衣,身材也具有女性骨骼的特征,头上留着帝国南方人中常有的栗色辫子发,脸上一片模糊,如同戴着一块黑白交错且随时变换着形状的面具。
维克托强自镇定地向天父、恶魔及女神祈祷着,刚才只是扫了一眼那块面具似的脸,他就感觉到了一阵阴冷恶毒的气息想要钻进他的双眼,只能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那名只有差不多一米五的矮个子女士在废弃的站台上奔跑、上蹿、下跳、发抖地躲在柱子后面窥伺周围。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先生?”
缩在柱子后面露出个脑袋的一米五女士声音挺清脆的,像极了落在瓷碗里铜沃什,好听又让人印象深刻。
一米五女士在摸索了整个看起来很广阔实则不算大的封闭式废旧站台后,对眼前的这个男士进行了详细的观察,瘦削的身材,少见银色的长发,全身土里土气灰色亚麻布睡衣,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椅上发呆,身体保持着一种规规矩矩的信徒标准坐姿,嘴唇翕动不时地划一划十字,好似在向天父祈祷,看起来是天父的信徒,也不像那些在阴暗处游走的流浪汉,就忍不住想和对方探讨一下如今的处境。
“当然可以,女士。”
维克托的声音很年轻,稚嫩中透着涉世未深的纯净,让一米五女士更加放心,看来他不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老年男子,也有着乡下人身上特有的淳朴民风,相对于那些老奸巨猾的底层人,有着纯净嗓音的年轻人更容易让人放松心里的防线。
“你知道我们现在哪儿吗?”
“很抱歉,我不知道。”
“冒昧的问一句,你的脸上是不是带着面具?”
维克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入手处光滑、冰冷,他的动作让一米五女士莫名地摸向自己的脸,然后惊呼一声“我的主”,结结巴巴地说着“这一定是个梦境,一定是梦境”之类的呓语。
从她口中说出的主,是圣灵教派的神祗无上之主,作为抨击对方为异端的天父教派信徒,维克托连忙按照德德神父的要求对异端摆出了满脸的鄙夷,站起身来想要啐一口唾沫,用脚底把这些污言秽语抹去,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都是三料信徒了,还戴着面具,演给谁看?
“看来有新的朋友加入了。”
一声热情的呼喊从右侧传来,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侧头看去,一位身着浅棕色高领燕尾服,头戴圆筒高礼帽的绅士从一根柱子后面转了出来,他身形微胖,身高差不多1米8,脸上同样是模糊的诡异纹路,在煤气灯下反射着奇特的光芒。
绅士的语气十分兴奋,站在柱子旁保持着一种标准贵族的站姿,右手拇指插在燕尾服的装饰口袋缝里,并没有靠近的意图,而是指着空旷月台下的铁轨,用飞快的语速说着:
“先生、女士,不用过于紧张,我也只来过这里一次,事实上距离我上次来这里还没有超过两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这里的规则,反正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看见真正的神秘事件,我相信你们在理解自己接下来将会获得恩赐后,一定会非常庆幸,这简直就是真神对我们的奖赏。”
微胖的绅士竭力保持一种彬彬有礼地态度,丰富的肢体语言却出卖了他不符合贵族行为的底牌,他的双手无法维持那种刻板的姿态,说着说着就需要靠指手画脚来强调他所说的事情的重要性,非常像维克托认识的一个人,德德神父,每当他在布道时说到兴奋异常的时候,把自己率先感动的德德神父就会手舞足蹈着振臂高呼“打到一切异端,烧死那个女巫!”。
“我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新的伙伴,我相信我们的事业将会随着我们这个神秘结社组织的不断壮大而走向光明。”
果然又是一个德德神父,维克托已经变得不再那么笃信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巨塔中恶魔的种种调教,让他意识到原来神魔的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执行者的善恶决定了维克托对所谓神魔善恶的判断,他不禁思考,如果所有的天父信徒们都是恶的,那是不是说明天父也好不到哪里去?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法官’,是的,这仅仅只是一个代号,我和那些坐在高大橡木柜台后面的蠢猪不是一类人,因为我比他们更清楚什么是正义。”
“至少那些坐在橡木柜台后面握着锤子的蠢猪身边有拿着步枪的铁帽子士兵,法官先生,难道你自认为比那些挂在八号铁桥下面的雾月暴动分子更厉害?”
原本没吭声的一米五女士很不以为然地反问道,吹牛的汉子她见得太多了,哪个不是喝大了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勾肩搭背地嚷嚷着“想当年”、“如果不是”、“这要换了我”之类的废话,第二天酒一醒,立马就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帝国公民,在大街上连街头巡警的目光都不敢直视。
“你是福尔敦人?”
法官话语中的疑惑并不多,反而来了精神,指着一米五女士用教育的口吻道:
“你看看,一句话就透露出了原本应该隐藏的信息,我建议你们也给自己取个好听的代号,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所以一切都应该以保证自身安全为主。”
“我是福尔敦人,我不觉得需要藏头露尾,至少我不会去干什么你所谓的暴徒一般的勾当!你们这些嘴里天天嚷嚷着自由、公平、正义的家伙,哪个不是挂着这些好听词汇的名头,干着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他人的龌蹉勾当?”
“你这是污蔑!”
“雾月暴动分子,信风党人,螺子共进会,工人之友协会,还有最近才兴起的公民平权不结盟运动,哪个声势不比你浩大,哪个没被拆穿?”
“你我”
“我承认,现在的帝国百姓活的的确有点苦,但陛下一直在努力改变这种局面,让大家为了你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抛弃家庭、工作和生活去和宪政大业对抗、造反,你不找死谁找死?”
“哼!”
一米五女士现在的气场恐怕有两米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法官的建议,用一套无懈可击的理论把法官辩驳地恼羞成怒,法官心底升起的愤恨压抑不住,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一米五左右的小矮子女人绝对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底层人,而且估计是某个党派的笔杆子之类的存在,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难怪对他的话语没有半分的同感和触动,反而带上了高高在上的贵妇们常用的口吻和语气。
不过法官并没有灰心丧气,他望向土里土气的维克托,这个一看就是乡巴佬的小子肯定在社会的最底层,一定会认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