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车队走在官道上,车队中既有低调精致的桐木、黄花梨车架,也有粗笨但满载的驴车,货物、粮草不一而足。
杨仝被点了抚州知州,按规矩官员接到朝廷敕令起一月之内就要到任,若是轻车简从,这点时间倒绰绰有余。
问题是,这一次杨家要举家赴任。
积年的仕宦之家,多数人家的规矩是老爷少爷在外头读书做官,太太奶奶在老家伺候公婆太公太婆、主持中馈、教养儿女,男人在外的生活起居则由小妾姨娘随身伺候。
像杨家这样,一大家子包括家里的老封君,都一并往那穷山恶水之地赴任的,不是少见,是根本没有。
其实,抚州山川甚美、物产丰饶,根本不是真正的穷山恶水,只不过跟富甲天下的苏湖相比,哪里都是穷地方了。
除了杨家一家人,还有刘居士、韩师傅,韩师傅甚至把济慈院的孩子们也都带上了。除了看守宅子、铺子、田庄的几家老仆,杨家其余家下人等也都跟着主家上路了,基本是把整个家都搬空了。
因为他们是官员赴任,带了不少家丁护院,刘居士还托了相熟的镖局一路护送,队伍庞大,所以路上碰到的不少行商都愿意花钱跟在他们后面,图个安全。
一路风尘仆仆了二十多天,终于进了抚州地界,离州府已经不远了,看行程天黑前应该能赶到。
黄氏捶锤自己坐马车坐得酸痛的腰,对女儿愁眉不展地嘀咕
“你说好好的,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呢朝廷既然说姑老爷只是治家不严,也没有革去睿哥儿的功名,怎么你爹反倒受牵连被调到这鬼地方”
苏韵扶额,这回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一路上,这已经是黄氏第八百遍问这个问题了。刚开始,她还会认真解释,给老娘分析朝廷局势,到后来,她发现黄氏只是心里不痛快兼无聊,要找机会吐槽糟心的小姑子。
她认为,家里摊上这个祸事,全都是败家做耗的小姑子惹出来的。
苏韵虽然也不喜欢这个姑妈,但同样不想看黄氏的怨妇脸。索性,装作闭目养神,耳聋眼瞎。
黄氏看女儿懒得搭理自己,一个人叨叨开了
“
湖州多好的地方啊,我好不容易经营到现在,家里宅子铺子都置了,现下又要到新地方重头开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祖母连夜把贵重物件都运回了老宅,显然一时半会是不打算回去了你哥也在江西读书,难不成我以后要娶个江西媳妇”
“我还想以后在湖州养老呢,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去”
“咚”马蹄大概是踩到了什么硬物,马车一顿,苏韵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向前一冲,抓住吊带才堪堪稳住身体。
“怎么了,这是”黄氏不满,扬声问道。
车夫老王回道“太太,已经到了城外三十里地,州府的官老爷们在长亭处候着,老爷让咱们停下,他要先过去与同僚叙话。”
抚州同知谢咏带着一干属官在城外驿亭等候,同僚相见,自有一番契阔。属官们第一次见上峰,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上都恭敬有礼。
谢咏是徽州大族出身,跟太夫人谢氏沾着亲,两家祖上是一家人,只不过树大分枝,人口繁衍,早就分族了。
谢咏为人颇具才干,只是囿于同进士的出身,十几年游宦才做到同知。他有自知之明,亦觉得朝廷大势不好,并不想往漩涡里卷,抚州本身依山距水、渔米丰富,离徽州老家又不远,所以他干了十年也懒得挪窝。
以他的本事,当地大族、各方势力,上上下下都摆得平,纵有些冰敬碳敬之类,农桑、学政几样大事都勤勤恳恳去做,加上这两任的上官知州都是识趣的,所以这地方的人日子倒过得下去。
苏韵掀开帘子,城墙高大坚实,墙砖虽生了青苔,却至少没有残破不堪,可见此地官员还不算太差。
知州衙门在抚州城东南,城中十二坊以东湖坊最贵,是官员士绅扎堆的地方,因坊中有湖名曰东湖而得名;商铺酒楼集中的是南边的雀舌坊,因坊门口有雀舌状大石而得名,商贾小吏不少都住在城南;菜市场在西边,牲易也在那边;北边是平民聚居区,不少破落人家都是沿着城墙搭房子,好剩下一面墙的草料瓦片。
苏韵一路看来,这里虽然没有湖州当地的富庶繁华,但也还算有人气,走在路上的平民虽然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