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陈主任想。

起先，他只是单纯的想来巡一巡湖，毕竟接连下了两天雨，生怕出现什么变故。后来老任强行跟过来，好吧，那就带上他一起，找一找踪迹难觅的大鲵。

再后来，金色的鲤鱼图片让他一时间失语难辩，还以为保护区又出现了私自放生的物种，然而正准备回程一探究竟时，文辰一语成谶，湖口围起来的堤坝出现一个缺口。

这下子不仅是进的水比出的水多了，甚至还有决堤的危险！

于是在水文站紧急联动下，武警官兵**消防，以及亲临现场指挥的玛多县领导紧随其后。霎时间岸边人员和车辆多了起来，短时间的忙乱后，现场恢复了紧张而有序的决口封堵防汛救灾工作。

用来打桩的钢架堆在岸边，架起的灯光驱散了即将来临的黑暗。岸边人员来来去去，踩在泥泞里冒雨填装沙袋。瓢泼大雨里，是凝聚在一起的行动力与决心。

水文站的队长跳下船，涉水走过来，道：“没想到你们比我们还先到。”

陈主任将手里牵着的绳子递过去，真心实意道：“我自己也没想到。”

旁边装沙袋的小余看了文辰一眼，文哥你的乌鸦嘴。

文辰扛着钢架走过来，朝右一倾，雨水哗啦啦掉了小余一脑袋。

陈主任：“……”

队长倒是哈哈笑了两声，道：“年轻人活泼点好，哪像我们队的……”

背后跟着下船的年轻人扶了下帽子，怀里抱着遥控小船，一边收绳子一边朝队长道：“我去处理下数据。”

队长应了一声，看着队员走远的背影，继续道：“哪像我们队那小家伙，开个玩笑都带不接的。”

陈主任跟着呵呵笑了两下，又看了眼缺口处奔涌而出的湖水，默默思考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毕竟他只是出来巡个湖，没想到湖水就这么……好吧，是想到湖水会漫入库区，但是没想到连临时堤坝都被冲毁了。

岸边湖水滔滔，小余一边铲沙装填一边念叨：“对不起风毛菊对不起点地梅等这边拆好了我再把你们种回来……”

周围的人好笑的看着她，片刻后有人笑道：“这人不比草重要？”

“重要呀。”小余拎着沙袋墩了墩，一本正经道，“都重要，所以之后我会种回来。”虽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棵草了，小余在心里说。

文辰跳下堤岸去搬下一捆钢架，路过看了眼小余，微微笑了下，遥遥喊道：“那倒用不着你种，这场雨过后又长起来了。”

“现在可是夏天。”文辰在雨中呼出一口气，叹气似的说，“虽然这个温度一点也不像。”

众人都笑，暴雨之下气温骤降，如果不是穿厚了行动不便，可能连防寒服都套上了。片刻后有人忽道：“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

众人顿了下，调侃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仿佛这雨夜下的群山与草原都在沉默的聆听着，只有滔滔流淌的湖水越过决口，穿过水库，再经由溢洪道奔向后方更为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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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湖水中，一只小鲤鱼顺水漂流，他的旁边跟着一只小小的硬刺高原鳅。

鲤十八扇了扇胸鳍，觉得积攒了足够多的力气，一翻身竖起背鳍，道：“再试一下。”

尖二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虽然他觉得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依旧努力的试图横跨水流，朝岸边游去。

果然，还不到半途，接连几波水浪冲来，鲤十八身体一僵，再次被冲回湖中。大雨哗啦啦下着，雨水混合着湖水，裹挟水面漂流的一切，以不可躲闪之势冲向下游。

“前面是哪里。”尖二九忽然问。

鲤十八看了眼又远离的岸边，道：“鄂陵的出口。”

出口外面是什么，尖二九想了想，又没有问。因为他忽然觉得一直问问题的自己，看起来会像唠叨的花花和小金一样。

鲤十八望着由上而下飞速坠落的雨水，道：“外面是草甸峡谷平原……小金经常念叨，也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

尖二九拍打着胸鳍，顺水跟在鲤十八旁边，回答：“容容。”

鲤十八开合了几下鱼鳃，道：“我现在倒是希望那只大鲵能过来了。”

尖二九看了他一眼，道：“容容是小金的朋友。”

鲤十八艰难的再次翻过身，在水中竖起背鳍，朝向岸边，道：“管他什么大鲵不大鲵，要是这次能好好回去，就是当兄弟都行……来，我们再试一次。”

就在他们一次又一次试图游到岸边浅水处时，小金他们正在鲤青的带领下穿过鸟岛，朝着鄂陵出口处靠近过去。

陌生的水域带来陌生的气息，偶尔有鱼群从下游过，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大鲵的存在，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成年鱼类过来打扰。

“十八哥哥！尖二九——！”小金在湖面大声喊。声音被水波荡漾着远去，却始终没有听到回音，只有掉在湖中的雨水带来噼啪声响。

花花也终于不再坚持，停在大鲵脊背上被带着游。他拍了拍酸胀的尾鳍，问：“是不是不在这边啊？”

鲤青没有回答，小金偷偷看了眼大哥，心里也在打鼓。万一在水下呢，万一遇见大鱼了呢，万一有鱼鸥追上来，或者有人类呢？他内心翻滚着无数万一和疑问，最后却道：“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容容像是应和般，清脆的叫了一声。

岸上。

老任再一次看向窗外，一手握着望远镜一手拿着夜视仪，横着看竖着看交叉着看，像是被磁力吸引的铁金属一般。就在他试图将两个叠在一起看时，小梁一脚刹车停下了。

老任疑惑的看过去：“爆胎了？”

小梁：“……”

小梁看着他手中叠在一起的望远镜和夜视仪，想说他小时候就不那么玩了，最后想了想，还是道：“要不下去看看？”

老任有一瞬间的跃跃欲试，而后含蓄道：“不好吧？”

想下去您就直说啊……小梁心中吐槽一句，将车头调整到面对湖面的方向，远光灯打开，道：“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淋了一天雨，也不差这一会儿。”

老任乐呵呵的去穿雨衣，一面朝小梁道：“那你就在这儿等我，我看看就回来……”话音未落，小梁已经套雨衣下车拎照明灯一气呵成，他站在车后，砰一声合上后备箱，道：“走？”

老任愣了下，忽然被感动，正想说点什么，小梁语气轻快的说完下半句：“……您走得太慢啦，路也不好，万一摔倒了感冒发烧了，陈主任又要罚我巡湖啦。”

老任：“…………”

老任握着望远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叹了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现在的年轻人带着老任在湖边一路走一路停，几乎是一无所获。老任站在靠近鄂陵湖口的地方回望来处，漫漫湖水中的鸟岛已经远离。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今天突破常识的现实中，都不可能会有大鲵游过来。

“走吧。”老任终于放弃了。

小梁“哦”了一声，抬手去拆架起的照明灯，灯光晃动的湖面上，一点金色一闪即逝。小梁的手一顿，忽道：“任医。”

“嗯，我知道了，明天再来嘛，说不定还能遇见……”老任自我安慰似的说着，手下的望远镜却被小梁一把抓走了。

他架起望远镜一边调整照明灯的角度，一边仔细的在湖面搜索，终于在水浪涌动的湖面窥见那一点久违的金色。

“找到了。”小梁放下望远镜，一手指向湖面方向，朝老任肯定的说道。

老任一愣，手中夜视仪差点掉下去，忙道：“哪里？在哪里！”

然而待老任架起望远镜去看时，那一点金色又不见了。

老任有点迟疑道：“不会是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