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村民们大都带着老做一天的疲惫纷纷回村,安静了一下午的渡山村在暮色中变得生动起来,坊前屋顶上冒出袅袅炊烟,偶尔传来的鸡鸣犬吠,往来村民招呼应答,在宋元清眼前展现出一幅祥和的山村景象,“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他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出了《桃花源记》中的诗句。这样的场景以往只出现在过他的想象中,却从不曾像今天这样触手可及过。
饭后,辛苦劳作一天的蔡老伯和大牛已然先去歇下了,留有蔡婆婆在灶间忙活。道哥冲洗过浴桶,在厨房烧着热水,“婆婆,您去休息吧,剩下这些我来收拾”,道哥一边看着灶火,一边走过来接过蔡婆婆手中的活儿。
“这也就忙完了,你快去看着火,一会儿公子要药浴了?”婆婆关心的问,“这伤可马虎不得,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嗯,秦大夫临走时交代了,可得小心着呢”,道哥答着看水烧好了,把水舀出来,“婆婆,您快去歇着吧,余下的一会儿我来收拾”,说着,端着热水出去了。
蔡婆婆忙完手中的活儿,看着偏房亮着的等,心中感叹一下这两个孩子的不易,就自己回屋歇着去了。
这边道哥端来热水,和秦冠留下的药包一起放入药桶,准备着宋元清的药浴汤。宋元清自己动手脱下身上的粗布短打衣衫。他的大部分行李都在当初逃跑时丢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将当初被赶出门时身上带的银子和道哥分开保管。而当时那些人只专注于要活捉他,使得大部分山匪都被他吸引,道哥轻易逃脱。
在山脚被救以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败的像烂抹布一样,即便他不是教养长大的原主,这样放的衣服他也无法再穿。道哥身量较小,他的衣服穿不下。他身上临时替换的这几件还是秦冠的药童小归子的贡献。
真心地感谢小归子,赠我衣物,是我不必衣不蔽体。
思索间宋元清已经除去了身上的衣物,他几步跨进药浴桶。浓重的中药味混在升腾起的热气里,一股脑儿的扑到他的脸上。待他再睁开眼时,人已经安坐在了药桶中。
道哥已经被他打发了出去。一则是怕身上狰狞的疤痕吓到半大的少年,二则是因为他自己始终不习惯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照顾着。虽然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也不过十六七岁,然则身体里的芯子确是实实在在的二十岁了。
不一会儿,宋元清习惯了鼻腔中弥漫的中药味,身体也习惯了药浴桶中热水的温度,整个人在这种舒适的环境中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他的头向后倚在桶沿上,下巴微微抬起,双臂自然垂下,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整个人浸在深棕色的药浴汤中,露出修长的脖颈,还有那修长脖颈下的一小片白嫩的皮肤。
受过伤的疤痕已经愈合,留下的印记在秦冠留下的修颜膏的作用下也变得浅淡。这就不得不夸赞一下秦冠这个内外兼修的既能治病救人、又能美容整形、且心地善良、英俊沉稳的大神医了(莫名其妙被夸的神医连打几个喷嚏,一脸茫然)。他给的治疗伤疤的修颜膏愣是被宋元清想象成了具有蜕皮换肤效果的神丹妙药,这也真是歪打正着了。几天前还被他用来吓唬王大婶知难而退的疤痕,在经过修颜膏这几天的滋润后,已与寻常皮肤无异。甚至看上去还更滑嫩一些。这使得宋元清对用在脸上的效果更殷殷期待。
虽然他并不颜控,但是如果能美美哒,他也不嫌弃啊。
泡了有两刻钟的时间,宋元清起身拿布巾擦净身上的药水。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用再抹药、绑绷带了。直接穿上衣服,粗布的衣衫,磨在滑嫩的皮肤上,有一丝粗糙,但他并不在意,觉得挺透气的。
他打开门,道哥就守在门外,简少爷泡过药浴,“少爷,您赶紧去床上歇着,小归子交代过,您药浴后不可见风,不能着凉”。
不可见风,不能着凉,怎么听起来像是坐月子啊!
道哥说着想伸手去扶宋元清,宋元清向前走了两步,抬头看向道哥,“别担心,你看我能自己走,”说着又左右来回走了几步,“走的还挺好,是不是?”脸上还带有一点小小的自得。
“那少爷你也得赶紧的到床上去,别着凉了”。
宋元清领了他的好意,他也想尽快的痊愈。不说以后长命百岁八,但也想健健康康的活上个几十年。
道哥干活和他的嘴皮子一样利索,不多会儿就收拾妥了。这偏房里的炕挺大,就住了他们主仆二人,倒也不显拥挤。在渡山村这样的小地方,谁家房屋都不太宽裕,当时情况紧急,着急救命,也就没那么讲究。事后,宋元清也没提过,九一直这样住了下来。
宋元清他是真的不讲究这些。前世的他本就孤儿出身,能吃苦。后来来到养父家,养父也不曾娇惯他。上学时也和一般孩子一样住学校的集体宿舍,是以现在和道哥一起住也没不自在。不自在的其实是小道哥。他没那些讲究,小道哥却在心里嘀咕:“我们少爷真好,拦着不让我打地铺。谁家的主子也没有对下人这么好的。我以后要更好更上心的照顾我们家少爷,”又想到少爷这半年来遭受的磨难,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豪迈之气,“要好好保护少爷,谁要再欺负我们少爷,我就和他拼命……”这个小脑残粉不一会儿就伴着自己的豪心壮志进入了梦乡。
而那边躺了半天的宋元清却辗转反侧,暂时无心睡眠。自从他刚才真真切切的见识了修颜膏的强大效果后,宋元清有点按捺不住自己激荡的小心情了。他现在特别想找个没人的时间,自己先偷偷的看看那张自己到现在都未曾谋面的脸!!
万一很丑呢?万一疤痕很狰狞呢??万一自己都不想看呢???
好吧,他承认打脸了,他是个颜控,不愿意自己顶着一张丑脸,一张疤痕狰狞的脸,一张自己都接受不了的脸。
这个想法一旦在脑子里形成,就好像在脑海里扎根一样,越发的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成长起来。自己偷偷看,还有点难度。蔡婆婆一家一天都挺忙,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不长。难得是道哥像个小尾巴一样整天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再者一个难题,没有镜子。这个时候大多是铜镜,可这样一个没有年轻爱美的女人家的农户上哪去找一面镜子呢?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早上就被聪明的宋元清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去河边照照。趁早上大家都没起床的时候一个人早早的去,悄悄的看,悄悄的回。啊,真是个小机灵鬼!
于是,在转过天的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宋元清就起床出门了。他一推门,老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惊着了睡梦中的道哥。
“少爷,是您起了吗?”道哥迷迷糊糊问。
“没事,我出去方便一下,你接着睡”。
困意正浓的道哥果然听话,又转头睡了过去。
一个人偷溜成功的宋元清带着刺激又兴奋的心情向着头天就向大牛打听清楚位置的村外的小河走去。
因为时间尚早,一路上都很顺利。宋元清来到小河边,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他坐下稍微歇息一下,准备解开头上的绷带。
此时的渡山村外,一对人马正向着此处疾驰而来。为首的一名男子,身着玄色长衫,眉目英挺,身形矫健,骑着骏马从路口一晃而过。带起的风使得马上的人衣衫飞舞。骑行途中,眼见要进入前方村庄,突然,不远处路边的矮树层里突兀的冒出一颗好似灯笼的白色东西。来不及多想,卫宁康顺手摸出一块飞蝗石,一扬手就打了出去。
“哎呦”一声,那好似灯笼的白色东西掉进了河里。
宋元清整个人都意外了。他在河边休息好了刚一站起来,就觉得后脑一痛,一股由后方传来的大力伴随着疼痛如期而至,将尚未站稳的他带的向前一仆,整个人“噗通”一声掉进了河里。
我就想偷偷看看自己的脸,这也不行嘛?!这都什么仇,什么怨!!
“卫平,救人”,卫宁康简短的吩咐后,身后传来“是”的应答的同时一道身影已经快速的冲进河中,一把揽住在河边扑腾的宋元清,将他带往岸边。几人赶紧下马,来到岸边。
看清了,那状似灯笼的白色东西好像是个人的脑袋。
还是个活人的脑袋。
突然出手的卫宁康也是有点尴尬的啊。倒是一旁看清整个过程的卫安一脸看戏的表情。“吼吼,少爷也有手残的一天啊……”
被救上岸后的宋元清又懵又冷,先是打了个哆嗦。初夏的早上虽已不冷,但宋元清毕竟大病初愈,又刚泡了河水,还是有些受不住,随着吹来的小风,“阿嚏”一声。
这时宋元清一身湿淋淋的衣服,因为刚从水里捞上来,他又冷又惊,双手下意识的抱肩,顶着一脑袋的绷带让人看了又惊悚、又喜感,又有那么一点点可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