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仪耳垂发痒,避开他牙齿的骚扰,他紧跟着她,她一低头,额头抵上他的右肩,轻轻蹭了蹭。
沉玉忍俊不禁,“陛下越发可爱了。”
华仪凶起来那是一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此刻听他这话,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抬头笑道“觉得朕如今对你百依百顺的,你觉得朕好欺负了”
“不敢。”他把她揽入怀中,低沉的嗓音就响在她头顶,“谁都不能欺负你,我不行,天下所有人也不行。”
华仪心念一颤。
前世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已经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沉玉傍晚入宫觐见,她质问他为何与户部尚书作对,他却答无人可以欺负她
她不过因田地整改税收之事与那老匹夫政见不合,他便出手为她出气。
可是,后来沉玉还是欺负她了。
逼她,囚她,要她,辱她。
华仪想到此处,不禁闭上眼,吸气平复呼吸,让头脑保持冷静。
三年了当初那些事情还是历历在目。
尽管她提醒过自己无数次,这一世她刻意引导,沉玉已再不是那个伤害她的人,可有些隐秘的想法还是让她如鲠在喉,每每念起,都心绪难平。
为什么前世的沉玉要背叛她
为什么她都这么努力了,这一世沉玉还是会时不时流露那些让帝王忌惮的东西
这两个人,分明是同一个人,却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给她撑起整个天地,却害她服毒自杀;一个小心翼翼地爱她,却心思叵测,暗地自有计较。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华仪微惊回神。
沉玉捏着她的后颈,像抚弄一只猫儿,掌心微滑,手指触碰她的锁骨。
他微微后退,沉下身子,和她保持平视,双眸眯起,眼角泪痣让人心颤,“陛下迟迟不回应,是不相信我吗”
华仪道“朕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我不敢保证将来必然太平无事,只能承诺会用命守着你。”沉玉看着她,紧追不舍道“陛下为什么不敢相信”
“朕是皇帝。”她闭了闭眼,推开他,起身走到窗边,“一个帝王,相信就意味着危险。沉玉,朕这三年不让你入朝施展,你当真是猜不出原因吗”
她的话话如此直白,没有给他丝毫装傻的余地。
沉玉有些惊讶,随即俊目低敛,倒是笑了。
从前他是少年,妄想着锋芒毕露,让她看到他不一样的地方,让他得以施展才华,摆脱那惹人厌恶的贱奴身份。
可后来他发现,无论他如何在谋略眼界上远胜那些所谓的肱骨之臣、王孙公子,她都丝毫不为所动,只顾着抱着他的脖颈娇笑嫣然。
那时他就明白过来了。
虽然想不通她为何不愿让他涉及权利,他却丝毫不觉得毫无出路,而是在她身边只手遮天,即便无权无势,也让那些权柄在握之人假笑讨好。
让他猜原因
大概就是因为君心善于猜忌,怕他翻云覆雨,犯上作乱。
华仪这么直白地告诉他,她不相信他。
殿内光线昏暗,紫金小炉吞吐的雾气,晕开了帝王玄袍之上盘龙的章纹,金丝银纹的袖口微微拂动。
沉玉亦起身,敛了敛华贵的衣摆,出声道“陛下既然心里怀疑,为什么还要委身给我呢若往后留下了麻烦,譬如陛下感情淡了,反悔了,那又该怎么收拾残局”
她不料他会作此语,惊怒回头,甩袖道“沉玉”
“委身给我,我就不愿意放手了,陛下往后或许会有麻烦”他绝佳的容颜冰冷得让人心惊,抬睫之时,黑瞳里的冷意迫人,“也或许,君心无情,陛下只需要一句话,杀了我也就没有麻烦了。”
华仪高声斥道“你放肆”
“确实是放肆了,沉玉知罪。”沉玉低眼,半张脸沉浸在暖光下,显得一冷一暖,竟如鬼魅般妖异。
华仪眸光沉浮不定,冷冷盯着他。
三年了,他温顺了三年,这回终于发作了
他觉得君心无情她对他招之即来
那他又何曾了解过她
华仪闭了闭眼,道“来人”
方才华仪语气不对时常公公就早已竖起了耳朵,只差没有直接带人冲进去,此时一听到女帝叫人,忙小跑着进来了。
沉玉淡淡立在原地,长袖低垂,喜怒不辨。
常公公只敢瞟他一眼,便听华仪冷声道“带他下去反省”
她话音一落,沉玉便抬脚往外走。
华仪气急,冷叱道“慢着”
沉玉停下,侧身看她。
他的眼神仿佛隔在一层水雾后,幽深莫测。
华仪注视着他,道“朕不明白。”
他问“陛下想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