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发布第一道推行新政的政令之后,平南王世子随即便被控制住了。
朝中起了轩然大波,却无人胆敢发声女帝这回准备非常充足,内有以萧太尉为首的一干军机重臣纷纷响应,外有卫大将军火漆密封快马加鞭的密信传来,直言边境六支军队已有半数撤离原本守地,增设一处关口,大军已整顿完毕。
女帝虽不上朝,却命沉玉将卫陟的信在朝会时当着文武百官念了一遍,成亲王暂代帝王主持这次朝会,一人冷若冰霜,一个人严肃刻板,硬是将气氛弄得格外压抑,短短一个时辰,硬生生让文武百官如坐针毡。
现在谁敢说一个“不”字,谁就是当官当腻歪了。
汴陵郡华湛一直在思索着皇姐的病情,他大清早的又去找了常公公,可是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常公公都不肯松口。
是什么大事,犯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吗
如今出入元泰殿、日夜守着女帝的只有沉玉一人,沉玉信得过吗他若借此揽权,或者假传圣旨,又当如何
甚至他还可以亲自给女帝下药。
细思极恐,华湛硬生生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仓皇抬头,目光极为复杂地扫了一眼站在成亲王斜后方的沉玉,沉玉垂袖而立,一身墨绿罩衫,显得沉静而内敛。
华湛回府后,又给卫陟接连去信,密封好让人快马加急送去,又沉吟着,在窗边踱来踱去。
郡王府幕僚见状,不禁问道“殿下是为新政令挂心吗”
华湛摇头,道“我本不愿过多插手政事,可是近来,皇姐病了,我不能不管她的这其中有太多隐患,没有皇姐,我也要学会独当一面了。”
他年少长于民间,稍大点,便被稀里糊涂地带进了皇宫,他紧张地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上首的女帝动作轻快地下来,她微微一笑,笑容明媚而骄傲,道“朕是你皇姐,今后有什么事情,朕护着你。”
后来,他的生母过世了,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下了华仪。
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害怕过华仪对他心存芥蒂,可是,华仪不曾。
他在宫里胡闹,又是放风筝又是掏鸟窝,以为华仪会嫌弃他一身市井俗气,可她也不曾。
幕僚闻言,微微笑道“陛下若知道殿下这样想,一定会很高兴的。”
华湛苦涩地笑了笑,想起自己连见姐姐一面也做不到,心底还是宛如被罩了一层乌云。
路程遥远,近日风雨交加,信使脚程也耽误了不少。半月后,华湛才收到回信。
卫陟在信中安抚华湛,并嘱托华湛千万要想办法见到女帝,且不可逞一时脾气,与沉玉正面较劲。
“臣近日偶查得一事,许与沉玉相关,臣出京之夜,陛下曾亲自嘱托,言语之间值得推敲。臣以为,陛下那时便已察觉不对之处,或受人胁迫,真相大白之前,还请殿下万万小心。至于臣身兼之责,当早日完成,提早返京。臣得陛下器重,而今手握四成军队统帅之权,暗处小人定不敢轻举妄动,殿下暂且不必忧虑,沉稳待之。”
华湛看完信后,将信折好丢入火盆,披衣起身,吩咐道“备车,本王要入宫。”
汴陵郡这回入宫,却不是找华仪,而是去见沉玉。
沉玉刚刚给华仪梳好头发,陪她说笑了几句,一出殿便撞上了华湛。
华湛想着讨好沉玉,可是与他作对惯了,此刻实在难以撂下面子,倒是迟疑着绕着圈子说话,沉玉却对他没那个耐心,抬手一指殿内,道“陛下正好无事,郡王殿下若想求见,在下可代为通传。”
华湛“”
沉玉只当他默认,进去说了一句,便出来对他点了点头,华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相信,对沉玉突如其来的温和态度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沉玉早已远去,华湛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便端正了神情,大步入殿。
元泰殿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只是甫一进去,便感觉迎面而来一股浓重药香,混着新配制的安神香的清甜香气,热气成了一个无影的棒槌,直直把华湛兜头一砸,让他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
华仪趿着雪色丝履坐在梳妆镜前,正右手执着螺黛,给自己细细描眉。她身上着嫩黄色齐胸裙,外罩淡红袖衫,满头乌黑缎发被绸带妥帖的绑好,几缕长发垂在额边,凸显出她的天生丽质。
若非身处辉煌宫殿,不远处的金炉兽首提醒着他,华湛差点会以为,面前的女子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生的灵秀的姑娘。
才将近一个月的功夫,华仪已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
从前那些不符合她年纪的严肃威严,也渐渐了无踪迹。
华湛上前,行礼道“臣弟参见陛下。”
华仪转头对他一笑,道“过来坐。”
华湛顿了顿,直起身子,拘谨地过去坐下,华仪见状笑道“许久不曾见你,你倒与皇姐生分了”
华湛摇摇头,答道“臣弟希望皇姐可以保重身子,故而不敢打扰皇姐养病,如今见您大好,臣弟也放心了几分。”
华仪抿唇一笑,露出颊上浅浅的酒窝。
华湛挪开目光,低声道“皇姐病得这样重,臣弟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也怕,怕皇姐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