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祯四十三年,初夏。
太宸,俞都。
阴沉沉的天忽然就下起了大雨,稀稀落落,将街上的行人打的七零八落,雨水冲刷干净了市井气息,尽显老街风情。
行人钻进了俞都最热闹的金品阁,正值俞都名嘴付一钱在说书,细听几句,说的还是这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一时间忘了离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地人山人海挤堆积起来,都快挤到门口了。
“上回书说到,沈郁在听音楼里与晏世子作对,抢了晏世子心头之好,致使晏世子气昏了头,去砍了她家大门,回头还被皇上罚了禁闭,真真是叫人痛心”付一钱掌着手中的木板,拍案惊人,“这回便说,那沈郁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狼子野心,为人所不耻”
二楼雅间,沈郁就坐在窗边嗑瓜子,外边天色刚暗,她就有预感要下雨了,便带着婢女进来要了个雅间,准备吃果子看戏。
那付一钱是在她之后才拿了凳子开始说书的,而后下了雨,楼下的人就越来越多,竟是聚在她眼皮子底下热热闹闹地说起了她的八卦来。
旁边的丫头听不下去了,瓜子壳还在嘴皮上,就忍不住嚷嚷“小姐,这付一钱又开始胡乱编排了,他编排您不要紧,可我却是要脸皮的,以前我酸菜走在大街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现在人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就跟看话本里的恶势力一样”
沈郁收拢扇子,在她头顶上敲了三下,把她嘴边的话都给敲了下去,“酸菜,嗑你的瓜子儿。”
“要说这沈郁,可谓是野心昭昭,毫不掩饰,明里暗里的给咱们太子爷使绊,太子爷宽宏大量,从不与她计较,她却事事与太子爷相争,寸步不让
可怜咱们太子爷,每次她的马车断了轮子,都好心好意地载她一程,便是她言语之上多有得罪,也都宽宏大量的不与她计较,可那沈郁却是个得寸进尺之人,几次三番在朝堂上公然与太子爷作对”
“就说前几日发生的事,太子爷为了不负圣上嘱托,亲自书写编制之策,耗费了整整三个月的心血,风吹日晒、没日没夜才写出来
那手臂都晒秃了皮了,就是在城门口慰问侍卫所致,还有那眼下的清淤,也是因为深夜写字久久不眠
献上策论之时,圣心大悦,群臣赞赏唯独沈郁站了起来,三言两语便抢了功劳,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太子爷的脸面
绕是太子爷再宽容,也被沈郁气得不轻,竟是整整三天不食,整个太子府上下急得那是鸡飞狗跳、日夜不宁”
沈郁听到这里,有点没想到,“怎么说的我好像是妖魔鬼怪一样。”
酸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太子爷打了三日不食的赌,怎么赌输了,回头还怪上小姐了。”
沈郁低头喝了一口茶水,随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子上,煞有其事地道“赏。”
酸菜嗑破了瓜子,“又赏”
“太子爷可是出了名的宽厚,当今圣上都是夸赞过的,可是唯独对这沈郁宽宥不起来圣人曾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只怕说的便是沈郁这等心胸狭隘之人,她和咱们宽容大量的太子爷比起来简直是对比鲜明”
“虽说皇太后心疼沈郁丧母丧父,赐了她一品嫡女、许她入朝为官不说,还将她赐婚给太子爷,可是咱们太子爷人中龙凤,哪是她配得上的啊,这不还未过门,便遭了厌弃”
楼下的说书还在继续,正说到慷慨激昂处,突然小厮敲了下铜鼓,高呼一声“天字号雅间,贵人有赏”
众人皆停了下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什么赏赐。这金品阁开在皇城脚下,来往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尤其是这“天、地、玄、黄”四方雅间,非皇亲国戚有身份之人花钱都坐不到。
付一钱在此地说书快两年了,早已处变不惊,他淡定从容地接过赏赐,朝着雅间里的贵人行了谢礼,“谢贵人赏赐”
他回身放下托盘,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那盘里竟是只有一枚铜钱。他伸手拿起铜钱,早就见怪不怪,按照惯例朝着众人展示了赏赐,便放回了托盘里。
人群中却一片惊疑这是哪位贵人,出手才一枚铜钱
惊疑还未散去,小厮又敲响了铜鼓“玄字号雅间,贵人有赏”
托盘一端上来,就感觉沉甸甸的,一掀开红布,好几块金条卧在盘里,看的人眼睛都直了。
那付一钱显然很满意,小心翼翼地放下托盘,还特意询问了贵人“不知玄字号雅间坐着哪位贵人付某如遇知音,深感谢意,可否有幸一见”
那位贵人倒是没怎么扭捏,大大方方地起身掀开了帘子,那声音不骄不躁,竟如泉水般沁人心脾,“我与先生所见略同,引以为知己,故而赏赐一二,还请先生莫要被扰乱思绪,继续说书才是”
他掀开帘子的时候,先迈步露了衣摆,清风徐徐,步履生花,那身白衣穿在他身上竟能有皎皎月光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