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与肌肤摩擦而过的声音被周围杂乱的声音给覆盖,谢璟深在人群中穿梭的动作过快,以至于落月教的教徒们有大部分在目光捕捉到他之前,就已经眼前一暗,不知往后的事了。
或许在不爱与别人有过多接触的基础上,谢璟深还有那么点洁癖,否则为何他总是能在来自敌人的鲜血落到自己身上前,就精准地将它们避开?
飞月楼其他伪装成容若耶侍卫一同潜入落月教的另一批护卫已在外面将另外一半的教徒拦下。此处虽然只是一个小据点,但毕竟还是尊者施法的重要地方,所以留守的人其实很多,几乎比得上主营所在之地。不过这批护卫都是谢璟深特意挑选过的精英,这些四处拼凑来凑人数的小教徒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且谢璟深早已提前安排红绣带人在附近蹲守,只要察觉到异动,就会有护卫去给他们指示,让他们直接带着从别处调来的援兵冲入落月教,目标是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要有。
谢璟深自始至终都没有离白行歌太远,毕竟周围人多,一同进入到这个小地方的只有他,他怕那些小教徒趁他忙着应付另一头的人时,趁虚而入。这样的确能护白行歌周全,不过也给了谢璟深发挥的局限,那些小教徒也不傻,看出了谢璟深担忧的事情,就更加针对突破点动手了。
直到一道浅蓝色的身影忽然从入口进入了这处地殿,他站在阶梯上,拉着弓的手一松,五六支箭朝着人群的方向齐发而去。似是巧合,可实则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在它们面前一晃而过的教徒,直接命中了五六名在祭台周围打转并伺机而上的目标。
且这些箭都直接一发命中他们的命门,那些人在被击中后就僵硬着身体倒下,再也不动了。
白行歌心神全在祭台上,甚至直接闭起了眼睛,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事。反倒是谢璟深察觉到了异常,抽空朝着入口的方向看去时,便见到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气质文雅得好似个书生的黎星宸手握着弓,神情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仿佛两股强烈的气势在半空相撞,擦出了意味深长的火花。从眼神中
便可看出彼此间都有需要相互交代的事情,然而眼下显然并非一个好时机,作为多年的好友,两人很是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开口,而是继续处理周围混乱的教徒。
有了黎星宸的帮忙,谢璟深就轻松多了,只需要专心护着白行歌和容若耶就好,其余的完全可以交给身手不逊色于他的黎星宸来处理。
直到谢璟深抽空往白行歌那里瞥了一眼,不小心看见了他嘴边的一抹艳红。
谢璟深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仔细再看,才确认了白行歌真的吐了一地的血。他眉头紧蹙眉头,脸上血色早已推得一干二净,剩下雪一样的苍白。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折射着的那层波光艳艳发亮,搭上他那双天生有几分媚意的狐狸眼,恍惚间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妖冶。
见此,谢璟深心里一紧,用力踹开了准备扑到自己面前把他拦下的落月教教徒,也不顾周围的刀光剑影,直接就朝着祭台的位置冲去。黎星宸一回头正好就见到这一幕,弓箭一拉,在追着谢璟深过去的教徒偷袭成功前先把对方给拦了下来。
瞧着他脸上那紧张得反常的表情,黎星宸那句‘你疯了吗’在嘴边转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倒是祭台上的白行歌察觉到了谢璟深的意图,淡着脸挥手制止了他:“等等,就差一点了。”
说着,他眼里滑过了一丝痛苦之色,猝不及防又咳出了一口血,但对着那枚碎片施法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谢璟深在祭台的边缘停了下来,拳头紧了紧,终究还是没将他打断。
容若耶紧盯着的珠子正在疯狂地逆转,里面那道金银色的流光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看起来也像是在做着顽强的抵抗,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碎片结合着白行歌掌心流出来的鲜血,并发出强烈得连谢璟深都能看得清晰的能量与祭台上另一股更为阴邪的力量拼搏着。
直到旋转在半空中的咒文忽然接二连三地破碎,一阵莲花香味扑鼻而来,白行歌唇角才轻轻往上扬了一下。他忍着胸腔处传来的痛苦,缓缓站直了身体,双眸盯着虚空的方向,眼神自信又带着些许不可一世。如此的骄傲放在他身上不仅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一
种他本该如此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感觉。
谢璟深想,他总是这么的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运筹之中。
也确实都在他掌握之中,就是代价看起来重了点,看得他有些不忍心。
白行歌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朝着珠子的方向轻轻一勾,珠子上便传来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的脆响,柳清叶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魂魄直接被他扯了出来。
比起最初见到的气色,他灵魂如今看起来薄弱了许多。被柱子撑着的巨大珠子在柳清叶的亡魂被扯出来之后,瞬间碎裂成无数的碎片。容若耶往后躲了躲,避开被飞溅的碎片划伤,神情错愕。
在白行歌动手帮她之前,她并无法看见柳清叶。
白行歌想要动作,可要抬手时才发现自己竟力气枯竭得只能动一动手指。灵力仿佛被掏空,碎片安静地躺在祭台上,上面还留存着他的气息,像是要贪婪地将他们都留下来作为印记,来证实这一切的存在。
他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先让自己休息片刻,开口对着柳清叶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我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我想,以柳教主那么聪明一个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柳清叶身上的光芒淡了许多,让他面色终于有了点鬼魂该有的惨白。他垂着眼帘轻轻点头,低声回答:“知道。”
白行歌实在是累得不想动,往周围随意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些进来的落月教教徒好像全都被放倒了。谢璟深眸光暗沉地注视着他,薄唇紧抿,身体看起来有些紧绷。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喊了他一声让他过来扶着自己。谢璟深听话地照办了,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将身上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后者的手微微动了动似要动作,却再次被他开口制止:“先等等,我袖子里应该有一张准备好的一个小瓶子,和几片柳叶放在了一起,帮我拿出来。”
柳叶还是他在来时的路上随手摘的。
谢璟深垂眸看了他一眼,无声照做。他晃了晃那个小瓷瓶,发现里面装的是液体。
白行歌有点像是放弃抵抗的模样,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道:“给长公主,把瓷瓶里的水倒柳叶上然后往双眼抹
一抹,就能看见了。”
他如今已经筋疲力竭,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像上次对公仪临和慕容离那样,直接用法力和符令替他们开眼,所以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方式了。
谢璟深的手有力得很,一只手揽着他,带着他微微转了一下身子,然后才利用空出的那只手把东西递给容若耶。少了那些教徒的吵闹声,周围安静得很,容若耶将白行歌交代给谢璟深的话清楚听在耳里,不需要他帮忙也懂得该怎么做。
谢璟深把东西给了容若耶之后就没再搭理他,而是低头抬手,拇指在白行歌嘴边不轻不重一抹,替他抹去了嘴上那令他触目惊心的红。
白行歌感觉到搭在自己嘴边的手指像是在微微颤抖,便轻笑了一声,声音沙哑而慵懒:“瞎担心,不就是吐点血,我还死不了。”
“我说过,这世上能轻易要了我的命的人还不存在。”他轻哼着说道,听起来像是只在撒娇的小猫。
等恢复了抬眼皮子的力气,白行歌才把眼睛睁开。结果这一睁眼,从他角度望去正好能看见手持着一把弓,靠在不远的墙壁上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的黎星宸。黎星宸发现他看见了自己,还弯了弯嘴角朝他笑了笑,笑容里似乎还装着几分其他的意思。
想到自己靠在谢璟深怀里,维持这样的姿势老半天本身看起来就有些暧昧。他动了动嘴,又有点懒得解释,就干脆不说话了。
倒是谢璟深脸皮厚得紧,又或许是故意在黎星宸面前想宣誓某种主权,低下头不顾旁人的目光就在他眼角亲了亲。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在安抚着非常珍爱的人,一下又一下,仿佛有羽毛落在他脸上,轻轻刮了刮。
白行歌睫毛轻轻一颤,还是没有出声,只有在他即将亲到他的嘴之前才微微把头别开,用虚弱得说什么都像是在何人撒娇的声音说:“现在不行,我身体太虚弱了,不能再把天佑之气分给你,得养一养神。”
这话倒是把谢璟深给听愣了。
什么天佑之气?
不过谢璟深的思绪运转得很快,没多久就把这句话和他身上的事情联系了起来。旋即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在白行歌看不见的地方沉了沉。
白行歌
只听得见他没什么起伏的声音:“……所以之前你主动让我亲你,是为了缓解我的身体情况?”
他软绵绵地抬了抬眼皮子,有点诧异于谢璟深还不知道这件事。某个答案又往着他不想去面对的方向靠了靠,察觉到谢璟深语气中隐隐夹杂着的几分不快,他心念微微一动,又忍不住想闹他。
他理所当然地应道:“是啊,之前你出了事的时候方元正好在场,提醒我搞不好这么做可以帮忙缓解你身上的死气,我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应和你了。没想到这一招,确实还挺有效。”
谢璟深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堵得他难受,特别想当场直接把人压着狠狠亲一顿,最好亲得他忘了这些事,只全心全意想着他。
但顾及白行歌的身体,他还是忍着了。
另一边的容若耶已经非常迅速地完成了白行歌指导的指令,再睁开眼时,本该是空荡荡的前方便多了一道身影。
他身上泛着一层不真实的淡光,面容仍是记忆中那副风流生辉的模样。哪怕时光已逝,可属于他的那份岁月似乎在好些年前就画上了终止,永远凝固在那一刻。
不可自控的,泪水又从她眼睛滑落。她只无声盯着眼前日思夜念的人哭着,千千万万的言语到如今,仿佛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传达超越那一切的情感。
柳清叶下意识抬手想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可因为没有白行歌的施法,他指尖只能无力地穿过她的脸颊,留下一片凉气,也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们已经阴阳两隔的事实。
容若耶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倒是把柳清叶一大男人给看得有点束手无措,便出声安慰:“别哭了,你不是最讨厌哭的吗?你说这样会变得难看,我瞧着,也确实如此。”
容若耶被他这话给说得一气,有点不知该哭还是该怒的好,只能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倒是收到了他一抹和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