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位兄长的喝止,元吉的眼睛反而瞪得更圆了,指着凌云道“我说错了么你们自己瞧,他可不就是个男人”
建成忙喝道“三胡,休得胡言”玄霸也不高兴地沉下了脸,凌云倒是并不介意,温言解释道“我刚到,路上男装方便些。”
元吉点了点头,眼珠一转还要再问,建成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嘴里笑道“三娘三郎,你们这次来得好快,一路上可还太平”
凌云和玄霸相视一眼,玄霸摇了摇头“如今从魏郡到上谷都是盗匪横行,我们是得了几匹好马,又有同伴相助,这才没耽误什么时辰。”
建成原是怕元吉太过失礼,才随口扯了个话题,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惊讶之余,他立时想起父亲的确提过,这几日水陆运粮都已断绝,涿郡通守郭绚就是因此被派去上谷剿匪的,希望能打通道路,但要按三郎的说法,这大驿路竟是从魏郡起就被盗匪阻断了他心头惊疑,忍不住问道“京洛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驿路怎么会变成这样”
玄霸摇了摇头“我们过来时,从洛阳往东关防甚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建成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元吉却从他身后探出了头来,眼睛骨碌碌地在凌云和玄霸身上转了几圈,笑嘻嘻地继续问道“你们都是刚到,那三姊姊怎么一身的灰尘,三阿兄的衣裳却这般干净”
凌云瞧着他的笑脸,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玄霸已随口答道“母亲让我先去梳洗休整,又留了阿姊说话,阿姊便没来得及换。”
元吉拍手笑道“阿兄换完衣裳过来,便进不去门了,是不是我还道就我一个人不受她待见呢,原来三阿兄也是一样”
这话一出,玄霸脸色顿时微变,周嬷嬷只让世民进去,却拦住了他们三个,他自然不会毫无感觉,只是母亲今日待他与往日的确不同,他便不愿也不敢细想,如今却被元吉一语挑破了凌云心里也是一沉,她适才就觉得元吉的笑容里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建成自是愈发窘迫,他不过是分神了片刻,元吉竟然又口无遮拦了
瞧着玄霸脸色不好,他忙笑道“三郎,你莫听他的。”转头又对元吉皱眉道,“你怎么又胡说八道了”
玄霸勉强笑了笑,摇头表示无妨。元吉却是翻了个白眼“我哪句胡说八道了三阿兄难道不是和我一样,进去没说两句话就被轰出来换衣服,然后便再进不得这门了”说着又昂头冲着周嬷嬷道“你你来给我说清楚了,是不是她吩咐的,只让她家二郎进去,我们几个都不许进去”
周嬷嬷在一边看着元吉的冷眼冷笑,原本便是越瞧越觉心惊,此时被他这么劈脸一问,脸色自是更加难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的确有要事跟国公相商,让二郎进去,也是让他去帮着参详参详,几位郎君只要只要稍候片刻就好。”说到最后,她心里难过,眼眶发热,狼狈地低下了头。
元吉冷笑道“你这乞婆,还想帮她哄住我们李二郎帮着参议那我长兄哪点不如他了为何不能去参议你若再敢信口雌黄,看我”说着他伸手一晃拳头,只是还没到周嬷嬷跟前,就被凌云捏住手腕,轻轻推了回去。元吉顿时恼了“你是痴癫了么为甚总帮着这婆子”
凌云看着他淡淡地道“我说过,如今驿路断绝,盗匪横行,这等大事,母亲自然要跟父亲商议,我等又不曾帮父亲理事,进去也是无用。四弟不必胡思乱想,凡事眼见为实,究竟如何,待会儿自有分晓。”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这么缓缓说来,元吉纵然心里还有七八十个不服,到底只是撇了撇嘴,没敢再做声;倒是玄霸面有愧色地道了句“阿姊莫要生气,我们等着便是。”他当然听得出,凌云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提醒他眼见为实,不要因为元吉的几句话就胡思乱想。
建成听得心头也是一跳。他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跟几个妹妹接触不多,但他一直记得,三妹最是沉默寡言,也最不得母亲欢喜,所谓同病相怜,他心里自然对这个妹妹自然格外怜惜些,后来又听说她坚持去照顾三郎的事情,这份怜惜里便更多了几分敬佩和亲近。这些年里,他也曾想过,三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变得如此陌生英气勃勃,雌雄莫辨,话语虽然依旧不多,却字字都带着分量,而眉目之间那种不动声色的威严清冷,更是和母亲有了几分神似他心里一时百感交集,脱口道“三胡年幼无知,还望三娘莫要跟他计较。”
凌云瞧了建成一眼,神色认真地答道“我不会,阿兄放心。”
她怎么会跟元吉计较呢当初她就亲眼见过元吉的处境打小被放在外院,只有婢子照顾,从来无人过问。她还记得,小小的他曾不止一次地找到主院门口,却从来没有被放进去过一回;她记得当时他不管怎样哭闹,所有的人对他都是视而不见;她更记得,长兄建成在一次远道拜见母亲后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沉默了良久,然后便一言不发地抱起元吉大步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那时,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大约正因如此,后来玄霸要被送走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因为她不想再为此羞愧,她要做一个能保护弟弟的人,就像长兄那样
瞧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建成不由笑了起来,他刚才怎么会觉得三娘变得陌生呢她这答话的模样,分明还是当初那个实心眼的小娘子既不忍丢下四郎不管,又不知该怎么哄他,只能一脸认真地坐在他的身边,一脸认真地告诉自己阿兄,这是四郎,我是三娘。
他这一笑,几个人之间的气氛自然缓和了下来。建成想了想还是问道“三娘刚和母亲说过话,母亲的精神可是还好”
母亲么凌云心里一阵难过,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建成的脸色不由得渐渐地变了。他这次收到消息就带着元吉从河东老家赶了过来,一路上自然也是焦虑忧心的,谁知见面后母亲只瞧了元吉一眼,便把他支了出去,再不许他进门;他实在忍无可忍,和母亲分辩了两句,也被母亲轰了出来。之后他便也不愿去招母亲厌烦了,加上元吉和世民每回见面必有冲突,他索性带着元吉住到了城外,眼不见心不烦母亲还是那般威风固执,他不信这病能有多重可现在看来
他心底突然一阵悸动,仿佛有什么极要紧的东西他就要错过,永远都无法追回。忍了片刻,他到底到底忍不住走上几步,对周嬷嬷道“你可知里头何时才能商议完毕,可否让我先进去问个安”
周嬷嬷心里一痛,几乎不敢直视建成,只能垂眸欠身道“夫人严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老奴不敢违命,还请大郎稍候片刻,待会儿国公出来了,必然会让各位郎君都进去。”
这话跟之前倒也差不多,建成却只觉得越发烦躁,来回踱了几步,心里那份不安竟是越来越重。周嬷嬷瞧着他的身影,心里也是越发悲哀大郎还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吧以前不知道,如今也不知道,也许如今总算知道了,却已经太晚太晚了
建成又来回走了两遍,心头的焦躁再也压抑不住,抬头瞧着周嬷嬷道“烦劳嬷嬷去通传一声,我有事要禀报母亲。”他的语气还算平静,眼里却已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焦心。
周嬷嬷心里发酸,眼泪几乎堵住了嗓子眼,她根本不敢出声,只能咬牙摇了摇头。
建成怔了一下,突然间一股怒火直冲心头,竟是怎么都无法克制,伸手便将周嬷嬷拔到一边,自己大步往里就走。凌云正在旁边,忙扶了周嬷嬷一把,周嬷嬷反手便抓住了她“三娘,快,快去拦住大郎”
凌云不由一呆,抬头瞧见试图阻拦建成的婢女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忙一个箭步过去,拦在了建成跟前“阿兄”
建成被她这一拦,不由又惊又怒“三娘,你也要拦我你也觉得我不能进去”
元吉见兄长突然发怒硬闯,原是拍手叫好,突然看见凌云挡路,顿时也怒了“三姊姊,你到底是哪边的你可别帮这老乞婆做拦路犬”玄霸被建成惊得目瞪口呆,听到这话顿时也怒了“住口,你说这叫什么话”元吉冷笑道“你没瞧见吗我哪句说错了”
凌云只觉得头都要大了,有心让兄长莫要激动,让玄霸元吉莫要争吵,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建成依旧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沉声问道“三娘,你真的要拦我真的不让开真的要让我”他突然只觉得一阵无力,所有的愤怒,都渐渐化成了悲哀。
凌云心里也是一阵哀痛,一阵茫然她真的要拦住阿兄吗阿兄做错了什么呢,要受到这种注定会抱憾终身的惩罚她要放阿兄过去吗但那已是阿娘最后的决定了,阿娘她不会愿意的
抬头看着兄长的面孔,她到底还是退后了一步,正要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父亲的失声惊叫“阿窦阿窦阿窦”那声音,从不敢置信的尖锐惊愕,渐渐转成了无法抑制的嘶哑悲痛。
仿佛是一直悬在心上的那把刀终于断然挥下,凌云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一刀劈成了两半,魂魄已惶然奔向上房,肉身却被沉重地钉在了院门口,根本无法动弹。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奇怪的平静声调轻声道“阿兄,三郎,四弟,我们都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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