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士及,自来蒙陛下深恩,虽无大才,日后也堪供陛下驱使。
“唯有臣子智及,生性凶顽,不受管束,日后不知会闯下什么破家大祸,臣死后,还望陛下将他驱出都城,千万莫要留在家里。如此,老臣便再无牵挂了。”
说到最后,他渐渐老泪纵横。魏氏也是目中含泪,深深行礼道“大将军的话,妾都记住了,回去后必会如实禀告陛下,还望大将军能安心养病,早日康复,莫教陛下牵挂。”
宇文述说了这么一大篇话,自然有些喘息,闻言正想再表几句忠心,魏氏哪敢让他辛苦,忙止住了他的话头,又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大将军的消息,妾身不敢耽误时辰,大将军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妾身这便告辞了。”
宇文述也深知杨广的急性子,闻言点头道了声“辛苦”,魏氏微微一笑,欠身行礼,退后两步,转身离开了屋子。
走出房门,她也不多话,只是冲宇文化及父子含笑点了点头,又道了一声她要回宫复命,说完便带着宫人往外走去。宇文化及忙不迭地上前领路,宇文承基出神地目送着一行人走出了主院,到底还是斩断思绪,转身走进了主屋。
主院外,原该直接领着魏氏出门的宇文化及,却是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待转过一个弯来,他更是脚步猛地一顿。
道路的另一头,有人正冲这边点头而笑,态度风流轻佻,可不就是他的二弟宇文智及他们兄弟自来感情最好,都是一般奢靡放荡,只是宇文智及更加胆大包天,荤素不忌,后来两人又都因违令与蕃人交易而被下狱夺职,甚至被皇帝一气之下贬为了宇文家的家奴。这几年宇文化及渐渐颓丧,早已不复当年“轻薄公子”的面貌,宇文智及却是变化不大,如今远远看着,依旧是那个闻名京洛的放浪王孙。
宇文化及见到智及,心头顿时大定,忙抹了抹头上越来越多的汗水,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绣囊,转身奉给了魏氏“司宫,今日之事,还要劳烦司宫了。”
魏氏笑微微地接在手里,入手便知,里头装的,定然是他们兄弟之前答应自己的房契那是江都城外最好的庄园,里头已经买好了下人,放好了珠宝,只等她日后去享福就好。
想到那令人盼望的一日,魏氏的笑容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愉悦“不敢当。妾身奉命而来,自然该为陛下分忧,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会少。”而不该说的话,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会提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旁人或许还不知道,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如今的陛下已是彻底没了精气神,不知哪一日就会彻底垮下去,她不给自己留条后路,难不成还要跟着陪葬
仿佛根本就没有瞧见远处的宇文智及,她依旧稳稳地走在青石路上,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轻盈而沉稳,踩着不时飘落的黄叶,一步步地走出了宇文府的大门。
另一边的主院里,得知魏氏离开,宇文述心情一松,疲乏之意顿时席卷而来。
大约是病重体虚之故,他觉得自己仿佛只是打了个盹,但睁开眼时,竟已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分。大约是怕影响到他的休息,屋里只远远地点了两盏烛台,此刻,烛光有些摇曳,整间屋子却安静得出奇。
空气中不知弥漫着一股什么味道,有点难以形容的刺鼻。宇文述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原该立刻过来的婢子却依旧毫无声息,他侧头往外看了看,才发现那两个婢子居然都靠着墙壁睡着了,还有一个人则是站在床尾,正拿着一只蜡烛,不紧不慢地点燃了那里放着的烛台。
宇文述皱了皱眉,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才突然意识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他张口就要厉声呼喝,然而嗓子里只发出了虚弱的一声“是谁”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继续认认真真地点燃了烛台上的最后一支蜡烛,这才转过身来。
她的身量修长而高挑,站在那里便有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她的眼睛夺人心魄,比屋里所有的烛火加起来都更加明亮。
宇文述的眸子顿时一缩,虽然来人穿的是男装,但他永远都不会认错这双眼睛“你是李三娘”
来人看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不,我是李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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