鄀叶他们回村的时候,坐着牛铁雇的马车,带着镇上买的东西,速度是要比走路要快些。
原以为天黑能到家,就算是很快的了,还怕赶车师傅不好回去,结果到家的时候还挺早,看天色得再过两小时天才黑。
赶车师傅帮他把货物卸下,都没说进门喝口水,直接在门口调头,赶着时间要回镇上,也怕在半路上摸黑。
地上堆的东西,鄀叶把粮食、油盐酱醋拎着,先送到厨房里去放着,碎布头收到自己房间里,最后就剩下百香堂的脂膏。
他连带包装盒一起拎着,到屋里面去找人,沈沉倾坐在椅子上面,保持着他早上看到的姿势不变,正略微闭着眼睛养神。
若不是面前摊开的书换了,看上去就像是在坐那睡着呢,且一睡就是一整天,鄀叶都从镇上赶集回来了。
听见响动,睫毛轻微颤动着,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目光里泛起些热度,温和的看着鄀叶,“回来了,累吗”
鄀叶笑嘻嘻的,“倒是不累,镇上还挺热闹的,卖的东西也多,我单买了些粮食和肉,碗筷茶壶暂时没买。
王哥儿说,大土村有人会烧土陶,等村里集市开了,会拿到集市上去卖,价格要便宜些,我等到集市上去买。”
说着把镇上的事跟他说了,从牛铁到那胖哥儿,再到粮铺里的粮价贵贱,无巨细都讲了一遍,从头到尾平铺直叙,就没讲到啥有趣的事儿。
好在他声音清脆好听,叽叽喳喳的,倒也不嫌显得聒噪。
沈沉倾全程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温和的应声“嗯”,没不耐烦。
听到他说买布料纳鞋底,略微愣了愣,眼神里透着诧异,声音都有些飘,“你要给我做鞋穿”
鄀叶点头,“对呀我买了好些,不仅要给你做,我自己也得做,就是不太会,得现跟着王哥儿学,做出来可能不甚好看。
到时候若是做的丑了,你就在家里穿,等我多练练,手艺练好了,再给你做出门穿的,保证质量好又好看,让人羡慕”
他这次买的都是细碎粗布,价格便宜,拿来练手是最合适的,熟能生巧么。
等到学好了技术,再买贵的布料,到时候也不浪费,他始终觉得,他家沈哥不合适穿粗布鞋。
这人身上,从里到外都透着股矜贵,就合适好好养着。
沈沉倾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怎么突然想要给我做鞋子。”
在大安朝的习俗里,鞋袜内衫都是较贴身、私密的物件,哥儿和女孩自不用说,他们从小学习针线女工,到能拿的动针的年龄后,这些都是自己做来穿。
汉子们在成亲前,是由家里长辈给做,成亲以后则是由娘子、夫郎亲手给做,这其中蕴含的意义都不相同。
民间有句俗语,叫哪怕再懒手再笨的哥儿,也得学着给夫君做鞋子,不然是没有汉子愿意娶的。
沈沉倾记事很早,记得在很小的时候,他娘吃过午饭,就会抱着他到院子里,捻着针线给他缝衣服,边笑着打趣他。
说将来必定给他娶个长得漂亮、心灵手巧的媳妇,到时候她就能闲下来,让他媳妇亲手给他做衣服,做鞋子。
他那会还小,对媳妇的意义不甚明白,却记住他娘说的,要漂亮温柔,心灵手巧,还得要心里面有他,愿意替他做衣裳鞋子。
沈沉倾曾经憧憬了很长时间,后来他娘去世,娘没了,爹也没有了,在沈家就跟隐形人似的,后娘不许他随意出门,在家里深居简出的读书。
性子慢慢养得淡了,渐渐的就没了那些念想,连回忆都很少回忆起。
这都隔了十来年,他以为自己都完全忘了,没想到,被鄀叶给勾了出来,才猛然间发现,自己居然从未遗忘过。
看着鄀叶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这个小哥儿,比他小时候想象出来的,更加漂亮、性子虽不温柔,却是恰到好处。
生机勃勃,整个人都灵动非常,比他想象中的娘子夫郎,都要完美真实。
而且最重要的是,鄀叶主动提要给他做鞋子,心意明确,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
鄀叶没发现他眼神变化,笑嘻嘻的回答道,“我去店里看了,成衣鞋子忒贵,不如我自己学着做,这样能省点钱么”
沈沉倾略怔,心中诧异,“就这个原因你难道不知道”
话说到半截突然停住,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给忘了,鄀叶跟一般哥儿不同,性格大大咧咧不说,连力气都要大得多。
况且鄀叶连哥儿汉子都分不清,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怎么会知道鞋子的含义,是他一时激动,想的太多了些。
这下轮到鄀叶纳闷了,“知道什么,镇上有便宜的鞋子卖吗,但是再便宜,肯定也要收手工费的,肯定不如自己做便宜。”
还是个精打细算的小财迷,沈沉倾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还买了其他东西么。”
见他转移话题,鄀叶也不深究,把百香堂的脂膏拿出来给他看,“这是从百香堂里买的,看着质量还不错,有荔枝香的,还有荷叶香的。
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买了两罐,你先拿去擦着试试,若是都不喜欢,等我去镇上再给你换其他的。”
说着贴心的帮他把盒子打开,推到他面前放着让他闻味道,因正月里的温度略有些低,鄀叶在屋里点了炭盆,空气里带着煤炭燃烧后,特有的硫化物味道,闻着稍微有些刺鼻。
装脂膏的盒子打开,荔枝的甜香就飘了出来,把那点煤烟的味道冲散,顿时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