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华的人生在六年前因为一道圣旨改变,那一年,年富力强的先帝身体急转直下,匆匆立下太子,因太子年幼势单力薄,先帝为他聘名门谢氏嫡女为太子妃,婚姻是天然的利益联盟。
对于初登大宝的年轻帝王而言,谢氏是左膀右臂是定海神针,助他内平朝纲外驱敌寇。
朝纲稳敌寇灭,大权在握的帝王揭下了温情脉脉的面具,毫不留情地举起屠刀向谢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
成为太子妃那一日起,谢重华就在担忧着这一天,古往今来的史书都告诉她,自古权臣难善终。
随着年幼的帝王长大,权力格局势必要调整,帝王想执掌乾坤,权臣可舍得
权力惑人心,放弃手上的权力比得到权力更难。父兄不舍得,可还是舍了,舍了后,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父兄以为急流勇退能安景宣帝的心,希冀帝王看在多年劳苦功高和知情知趣的份上,保全子孙平安富贵。
景宣帝却多疑多思,有没有谋反之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谋反的能力,景宣帝觉得谢氏有,这便是谢氏的死罪。与其放虎归山留后患,不如除之,从此高枕无忧。
谢重华冷冷一笑,上辈子,他们谢家输在太天真上。父亲想当名垂青史的周公,可惜景宣帝不是周成王,便是周公,也在还政三年后因病而亡。
权臣想善终,要么恰到好处地死在皇帝彻底掌权前,要么弄死皇帝。可惜上辈子她明白的太晚,幸好如今为时不晚。
离了正阳宫,魏婉儿一张俏脸彻底阴沉下来,结了冰似的。
贴身宫女萱草见状,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劝“县主想要狗和太后娘娘说一声便是,太后那么疼您,定会遣人寻来,万不会比正阳宫的差了。”
魏婉儿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她懂什么,外头寻来的能和谢重华那条比吗那是皇帝表哥
月前,魏婉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无论自己怎么讨好皇帝表哥都得不到他的欢心,表哥还想把她嫁出宫。最终在姑姑安排下,她趁着表哥醉酒将生米煮成了熟饭。本以为船到桥头自然直,终有一天能软化表哥的心,不曾想表哥心硬如铁,虽然封了她做贵人却一次都不曾宠信她。无论姑姑怎么为她说情哪怕是胡搅蛮缠,表哥都不肯碰她一根手指头,她就那么年纪轻轻的守起了活寡,成了整个后宫的笑话。
与之相对的,表哥对谢重华宠爱日盛,大有椒房独宠的架势。这如何不让人生恨,仇恨让她失去理智,出手对付谢重华,结果不仅没伤到谢重华分毫还让自己进了冷宫,最终病死在冷宫。
自己年幼失怙失持只能寄人篱下,爱而不得,年纪轻轻就死在冷宫,一生卑微又可怜,彷佛一个笑话。而谢重华呢,簪缨世族嫡女,千娇百宠长大。指婚太子,轻轻松松就当了皇后。进了宫,外有娘家撑腰,内有帝王宠爱。纵有些波折,也轻松化解,一生顺风顺水,整个人生都泡在蜜罐子里。
谢重华的风光越发衬得自己卑微可怜。她不甘心,凭什么她哪里比谢重华差了。
她在强烈的愤恨不甘中惊醒,梦醒之后,她久久无法从梦境里抽身,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好像未来就该是这样的,这样的认知令她毛骨悚然。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当谢家老三如梦里一般送了一条乌斯藏獒犬进宫,她终于确定,那不是梦,那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她并不比谢重华差,她只是比谢重华少了点运气而已。要不是皇帝表哥变成了谢重华的狗,表哥怎么会对谢重华动真心。
做了那个梦她才知道,原来表哥最初对谢重华的宠爱敬重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麻痹谢重华背后的谢家。谢氏手握重兵,党羽遍布朝野,而表哥年轻资浅,臣强君弱之下,表哥只能对谢重华虚与委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待表哥大权在握之日,便是谢氏覆灭之日。
然而阴差阳错,表哥附身谢重华养的狗,居然日久生情。在谢重华居中调和下,谢家知情知趣急流勇退,表哥便没清算谢家还许谢家尊荣,君臣和睦。
若是没有狗这一茬,谢氏一族难逃被表哥清算的命,谢重华作为谢氏女,能有什么好下场,横竖逃不了被废,好一点幽禁冷宫,坏一点三尺白绫。
谢重华的人生就是因为那条狗改变。谢重华可以,她凭什么不可以,她当然可以。她比谢重华还占先机,谢重华可不知道表哥会附身她的狗,她知道。
方才她仔细看了,表哥应该尚未附身,那还是一条普通的狗,如此甚好。梦中内容她记的并不分明,所以她也不知表哥到底是何时开始附身的,横竖早点到手早安心,她是万万不想看见表哥和谢重华培养出感情的。这一世和表哥情投意合的那个人只能是她
如是一想,魏婉儿立刻回寿宁宫。
魏太后正津津有味地听伎人说书,一听宫人禀报魏婉儿回来了,登时笑开了。她这辈子只生了皇帝一个孩子,生皇帝那会儿,她位卑人微,孩子一生下来便被抱走,以致于皇帝对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魏太后深以为憾。直至魏婉儿出现,一腔无处可去母爱终于有处可去,在魏婉儿身上魏太后过足了养儿育女的瘾。虽说是姑侄,但是在魏太后心里,是拿魏婉儿当女儿待的。
“慢点儿,别摔着了。”
“姑姑,”魏婉儿小跑上前,没行礼,直接就在魏太后身畔坐下,“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