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沈煊想着方才老岳父那惊疑不定的目光,对方如今怕是已经将它给妖魔化了吧!
毕竟古代宗族社会迄今为止延续了这么些年,宗族亲缘关系早已深入人心,能对族人这般下得狠手的怕也并不多见了。
包拯怒斩亲侄一事为何流传的这般广泛,归根究底也是不多见的缘故。
再则,这般行为即使是在现代也还颇受人诟病,更何况在这讲究亲缘的古代呢?敬佩青天老爷大公无私的与嘲讽他铁石心肠的怕也就只能半数而分。
想来如今他在岳父大人心中怕是要落得个“铁石心肠”的名头了。
沈煊微微苦笑。
只是即便这般,沈煊也不会后悔今日此举。
岳父这人,沈煊心中清楚。自来是小心到了极致,丁点出格的事儿都不愿沾染。如今又这般看中自个儿。
怕就怕,对方行事顾虑太多,反倒失了威慑。让有心人心怀侥幸。他今日故意他表现的如此漠然,便是告诉对方:在自己看来,族人之于前程,自是没多大份量的。
还有便是在两家之间划下一道线来,至于这道线究竟如何,便要看对方如何衡量了。
沈煊心思百转,而一旁的顾家此时也颇不平静。
沈煊几乎前脚刚走,顾家大嫂便风风火火的带着一众丫鬟赶来了前院。
顾家大嫂叶氏如今也是三十好几的人儿了,又是做了十来年的当家大奶奶,加之婆婆平素又是个不大爱挑刺儿的。说话行事自有一股子爽利劲儿。
知晓相公就在屋里,这厢帘子都还没完全掀开,便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是如此了。
“怎么样?那事儿妹夫可是应下来了?”
语气中期盼之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一室静默,顾廷远坐在上首沉默的拨弄着茶杯。一旁的少年静静的站在一旁,哪怕极力掩饰,也依然不难看出对方的失落之意。
见到这一幕,叶氏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语气跟着也冲了起来。
“这妹夫可是不乐意不成?咱家淮儿小小年纪就有了!了功名,哪里不得他意了?”
说着又看向一旁垂头丧气的儿子,生怕儿子受到打击,几个大步便冲上前来,一把将对方揽住。手上不住的着抚着自家儿子儿子的后背。
“淮哥儿别灰心,这哪里是我们淮哥儿的错。
明明是你这姑父啊,眼看着要发达了,便瞧不上咱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穷亲戚了,人家这是想跟咱俩扯开关系呐!”
“你这说什么胡话呐!”一旁的顾廷远闻言立马放下茶杯,怒斥道。
“妹夫人品高洁,哪里是你个妇人能私下揣度的?不知道就不要瞎说!”
“什么叫瞎说,咱儿子被人你那心心念念的好妹夫嫌弃成这样,我这还不能说两句了。”
叶氏一听相公还在为沈煊说好话,这下更不乐意了。这叶氏虽然出身不高,不过是位举人之女。毕竟当时连顾父还都只是个举人,还是个年岁不小的举人,自然没有什么出了名儿的大户愿意嫁过来了。
但耐不住人家肚子争气啊,有两个儿子傍身,最大的那个还倍受公爹器重,直言顾家以后如何,就看安淮的了。
两个儿子便是叶氏无尽的底气来源,此时为了儿子便是忿上自家相公那也是不在怂的。
“相公你也别替你这妹夫说好话了,人家现在可是探花之身,天子近臣,眼里哪里还能看的见咱们这些人。”
“依我看,你这妹子,如今日子怕也是难过的很呐!”
人家堂堂探花郎,又这般年轻有为,如今这眼睛怕是早长到天上了,哪里还能看的上县官家的女儿。这小姑子也不是什么多才多艺的,要是这胎能生个儿子还好说,要是不能………
滋,这日子,难得还在后头呐!
见自家相公不说话,叶氏底气更加足了起来,只觉得自个儿说的就是真相了,相公他们如今这般,也不过是撑着不愿意承认而已。
谁知下一瞬,便见自家相公站起身来,正襟冲着门口那头喊了句。
“娘!您怎么来了!”
方才还指点江山,不亦乐乎的叶氏立马便僵直了一张脸,随后赶紧收拾好表情。扭头那一瞬便已经换上!了张笑脸。
“娘,是您来了啊!怎么不跟下头人说一句,媳妇儿好上前迎一迎才是。”
说着便要步上前预备扶着自家婆婆,妥妥的一副好儿媳做派。
然而郑氏只是别有深意的瞧了对方一眼,越过对方径自往前头走去,一旁的丫鬟见状赶忙赔笑着道:
哪怕那位丫鬟语气再妥帖不过,然而在叶氏心里对方依旧是在嘲讽于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瞬间便紧了紧。只是想到自家婆婆的诸般手段,叶氏自然不敢轻忽。连忙上前解释道:
“媳妇这也是为茹姐儿担心呐,这姑爷今日明摆着就要跟咱家生分了,姑奶奶又是孤身一人的在京里头,就是受了委屈也没人知晓。”
“要是淮哥儿过去,还能有个人照应着…………”
说白了,叶氏还是对拜师一事不死心。
“这事儿是爷爷说不准再提的,姑父从始至终并不知情。”
此话一出,叶氏登时便被惊的够呛,连忙便转头看向自家相公。就见顾廷远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叶氏几乎要跌坐在地。家中外事一向是公爹的一言堂,决定了的少有能改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