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着相看之事暂缓,李氏两婆媳总算消停上了一阵儿,别说壮壮了,便是沈煊都着实大松了口气。
沈家也因此着实平静了几日。
话说七月流火果然不似等闲。
这日,好不容易日头不那么伤人,沈煊同壮壮两人便将爷爷推出来晒晒太阳。沈爷爷如今便是站起身走路都有些困难,若是再成日在屋里闷着,更是平舔几分病气。
这时候,沈爹便也随在一旁慢慢踱着步子。偶尔还会蹲下身子凑在老人家身侧,时不时扯着嗓子大声说些什么。
父子两人较之以往,反倒关系愈发的亲近了起来,曾经那些看不见的隔阂也随之慢慢消散。
两父子不知说了些什么,沈爷爷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身侧的沈爹面上也染上一层柔色。沈煊站在一旁,眼睛不由有些发酸。
时间转眼便到了午时,眼瞧着上头的日头愈发晒人,壮壮同一旁的下人将熟睡着的沈爷爷送回屋里。
独留下沈煊父子俩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
“爹,咱们也该进去了!日头这般大,别给晒伤着了!”
“幺儿回吧,你爹我搁这儿再坐一会儿!”
树下的石凳每日都有下人过来擦拭,倒也干净的很。坐下后,沈爹缓缓从兜里掏出宝贝烟枪,狠狠的吸了一口。隔着烟雾,沈爹的表情逐渐模糊不清。
沈煊沉默着陪坐在一旁。
爷爷如今记性也是愈发的不好了,有时候总是分不清今夕何夕。今儿个一早还拉着他一口一个“进儿”的叫着。
沈煊这才知道,他爹小时候还是爷爷亲自启的蒙………
或许曾几何时,两人间关系也如寻常父子一般。然而随着一次次落榜,祖母在穷困僚倒中郁郁而终。父亲年纪轻轻周转各地见惯了他人脸色,同爷爷也成了一个屋檐下的同租客,等闲不会说上一句。
父子两人一时间谁都不曾开口,几息过后,再沈爹手上再次摸上烟袋时,沈煊连忙制止道:
“哎……爹!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儿子的!”
被儿子这般管着,沈爹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只顺手将手上物件儿给收了起来。
有了这么个插曲,沈爹总算是回过神儿来。也不晓得想起了什么,老爷子猛然间开口问起:
“前几日那年轻人可是有了消息?”
“就知道瞒不过老爹!”
沈煊屁股往老爹那里挪了挪,笑嘻嘻的凑在一旁拍老爹的马屁!
“还没呢!估摸着成不了的!只是到底擢之一片好意,儿子倒是不好多番拒绝。”
人家都提了好几回,他家这种情况,再没有定下的时候,他在拒绝就是辱了戴氏。
沈煊复又将对方的身家背影一一道来。
“虽然儿子如今官职高过人家,但论起底子,还是少了些的。擢之估摸着是一厢情愿了。”
沈爹听罢也点了点头:
“齐大非偶,咱们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何苦攀这高枝儿!至于壮壮亲事,左右就那些个人家。读书人家的孩子,只要品性好,身家清白就得了。”
说罢,沈爹沉沉的吐出口气,语气颇有些怅惘。
“儿子你如今走到这地步,等闲人家也帮不得什么。说白了,咱们也不图他们啥,就图娶来的姑娘当的起家,明理就行。”
“县里那举人秀才家之所以巴着咱们,说白了,主要图的不过是层关系,家里有功名的老人家一旦没了去,下一代又是青黄不接,找个像样儿的靠山也能保住家产,子孙能抬得头来。”
这县里头,连续两代都能有举人考中机会实在太小了。
“这些其实于咱家来说,也无甚大碍。”
沈煊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其实不管是县里还是戴家,除了姑娘家的教养方面,其实对如今的沈家并无多大差别。
于他未来的仕途,其实都没有什么助益。至于壮壮,有他在,岳家的作用倒是微乎其微了。毕竟,谁家的资源不是紧着同族子弟,不过名头好些罢了。
“只是娘跟大嫂那里?”
沈煊犹疑道:
他们男人们结亲看的是姻亲利益,但他娘跟大嫂那头,只会下意识的选择“最好”的那个。
就如男人们买东西,看中的是实用性,而女人们则不然,即便同样用处的东西,同等代价之下,也只会下意识选择更精致的那个。
他娘还好说一点,这时候,他们要是插手硬劝着大嫂退而求其次………一个弄不好,光是未来婆媳关系都够侄媳妇儿喝一壶的。
沈煊真是想想都头痛不已。
“这事儿你别管,让她们自个儿挑吧!壮壮男娃子晚点儿成婚也没个啥?家世如何于咱们也没大干系。”
显然沈爹也是明白的。
“这俩人尤其你大嫂都是被县里那些人给恭维过头了。谁说都不管事儿的。拖个一段时间,也好让这俩人醒醒脑。别被人捧上个一句两句的便忘了自个儿的根底。”
“若是真有能耐找个高门大户的,日后如何自个儿都得受着。”
真以为人家大户人家姑娘当真是好相与!别被人家卖了还傻巴巴的给人家数钱呢?
沈煊对此深以为然,父子两人对此也算心照不宣。
又过了一日,戴家那头还未走消息,沈煊说实话还是隐隐松了口气的,正准备跟自家娘亲说上一声。谁成想沈煊这头还没开口,那厢戴擢之便带着那位戴县令一家前来拜访。
当然,美其名曰拜访。
说实话,沈煊当时也算懵逼了,即便是沈爹,也是好一下才缓过来。
接下来,事情几乎顺利成章。听闻对方有意,还是官家出身,张氏立马便是千肯万肯的。再瞧见戴家姑娘身上那股子气度,只觉得对方一举一动都是官家气派。
以往瞧着自家弟妹这般气派,只觉得心头梗的厉害,如今换了自家未来儿媳妇,张氏只觉得舒坦极了。
沈煊初时还担心对方不情愿,特意让自家夫人接触了一番。
“戴家小姐着实是位极其聪明的姑娘,对这桩婚事也无甚外意。”
顾茹回来后轻声叹道。只是太聪明了,三言两语便让大嫂可得找不着北,这姑娘绝对不是大嫂可以拿的住的。也不晓得大嫂日后会不会后悔。
听完后,沈煊这才作罢,既是人家姑娘愿意,他便也不做这坏人,没的招了埋怨。
事实证明却是如此,不过两次见面,张氏便已经张口闭口戴姑娘了,不知为何,沈煊总觉得大嫂这模样着实有些眼熟。后来一想,当初他娘对上岳母之时,可不就是这般模样吗?
他此时总算是明白,当初自家夫人嘴边古怪的笑意从何而来。
就连壮壮,这几日竟然鬼使神差的抱着书本不松开,怕是上次府试之时都没这功力。偶尔还会红着脸,一副怀了春的少年模样。
沈煊见此,便也就任其发展。戴氏一族加上擢之如今正儿八经出仕者不过三人。二榜进士一人都无,且均不过末流官职,没有意外,难有升迁之日。
也就是说,没有助益,却也不会牵扯到什么。
私下里还跟顾茹叹道:
“壮壮自小没受过苦处,性子到底过于淳厚,大嫂也不是精明人。有这位精明强干的戴姑娘管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不过想想对方家中状况,也不难理解这位戴姑娘为何这般精明。
戴大人如今四十有二。一妻一妾也算不得重色之人。膝下统共二子三女,然而那位戴夫人只得了一子一女。
若只是这般倒也不碍什么,关键是长子长女皆系于庶出。唯一嫡出的儿子如今尚不过六岁,那位庶出的长子去年已经成了亲事。
不过在当下这种环境,世人也不会觉得是戴大人品性不好,只会觉得戴夫人多年无所出,戴大人没有休弃对方已经是极为君子的行径了。
“妾身瞧着戴夫人的模样,实在过于软和了些?戴家姑娘着实是难为了……”
来往几次,顾茹便有些不适。说实话,她有些不大理解,俗话说为母则强,尤其是儿子还小,前头庶兄已经长成的情况下。
她娘从小教育她,后院之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这时候当家主母稍稍软弱一些,说不得便被人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可如今瞧那位戴夫人的模样,便是在她这个外人瞧着,都不大像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沈煊叹道。
与此同时,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