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好几天,周易还没回来,物理课被各科老师瓜分得一干二净。
九班人没等到班主任,倒先等来了寒潮。
镇安地处南方,湿气重,雨水时节又临近,从星期一晚上开始,接连下了三天的雨。
整个学校都跟仙境似的,雾气腾腾。
玻璃窗上一片湿漉,早上还不明显,一入夜,小半节晚自习上完,都能淌下水来。
这雨连着春寒一起,冷得人骨子都疼。
路言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再加上把一中自制教材过了一边,每天刷到2点,到星期四晚自习的时候,就有点撑不住了。
一中晚自习很少安排老师坐班,也没有规定哪节课写什么科目作业,全由学生自己安排。
在不影响别人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直接上黑板演练、小声讨论。
可基本没有睡觉的。
路言,是九班第一个。
路言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靠着门的外侧。
伏在桌子上的瞬间,路言就感受到门缝间传来的凉风。
这风不是从门沿周围传来的,而是木门中间,那密密麻麻的小隙。
今晚的风尤其大,吹得窗玻璃时常震一下。
人一旦觉得疲累,感官机能反应能力也会迅速下降。
不困的时候,路言还能捱得住这风。
一困就捱不住了。
尤其是这风还从周身渗进来,直往脑门吹。
路言叹了一口气,最终把头偏过去,面向顾戚那边。
路言不知道,在他趴在桌子上的瞬间,顾戚的注意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从顾戚那个角度看过去,路言手指轻蜷,大半都掩在校服下。
宽大的校服衬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显小。
顾戚伸手,不经意碰了碰路言身上那件校服的边沿。
一中的冬大袍以“抗风”著称,但那要洗软了之后。
路言身上这件是新校服,质地硬,布料也比较糙,衣领、袖口都进风。
顾戚皱了皱眉,看向木门的方向。
这还是顾戚第一次注意到这门有问题。
以往晚自习的时候,他不在班的时间居多,偶尔在班级里,身旁也坐了个郑意,个子够高,挡风是够了。
顾戚回神,看着路言。
想都不用想,顾戚都知道要不是真的冷,他这个小同桌不会中途换个挨着他的方向。
正睡着的路言慢慢皱起眉头,顾戚觉得可能要醒,于是转过视线去。
果然,下一秒,越想越不自在的路言,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的时候,路言总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
但周围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哪怕是离得最近的顾戚,手上也拿着笔。
这个认知让路言松了一口气。
被这么一折腾,路言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可意识是一回事,身体是另外一回事,路言不想起身。
正走神的时候,忽然听到顾戚问了一句“很冷”
路言一时都没分清,顾戚是不是在和他说话。
可还没等他回答,顾戚就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没走后门,直接从前门走出去。
班里好些人抬头看了顾戚一眼,见他突然出门还有些不解。
可一回头看见趴在桌上的路言,懂了。
可能是怕吵着他睡觉,也可能是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一个传一个,“路言在睡觉”的消息就这么传遍了九班。
很快,班里讨论题目的、对试卷答案的、背书的,全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穿过走廊的呼啸声。
十分钟后,顾戚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件衣服。
看着那熟悉的外观,熟悉的款式,以及背后熟悉的“教研组”三个字,九班所有人“”
见衣如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还以为是老周回来了。
一中“自由过了火”的地方很多,校服就是其中之一。
每三年就换一次校服,款式不好变,就在颜色上想法子。
轮到前两届的时候,颜色由美术组亲自操刀。
当时高二组、高三组为了条纹的颜色是蝶翅蓝还是鶠蓝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出动了语文组,从文学赏析各个角度切入,辩论了好长一段时间。
谁料最后校长那边弄了个蓝精灵的蓝。
后来到顾戚他们这届,美术组也不争了,直接说红色。
红就要他们镇安一中校徽那种红,深红。
校徽红,总不至于给他们弄出个黑红来。
上边可能觉得这届新意不够,为了统一面貌,也为了保暖。
更为了方便以教导主任为首的省重领导天团,在晚自习后,更深入自然地潜伏小操场,抓小情侣,特地给老师也配了一套。
还欲盖弥彰的在底下写了“教研组”三个字,以示“这是给老师的,跟校服不一样,绝对没有想混入其中抓小情侣的意思”。
一中老师最后人手一件。
明面上人手一件,可所有人都认为,高二九班班主任周易,和教导主任曾宏,每人起码不下三件。
因为无论高一、高二还是高三,经常都能看见两人穿着这件衣服,在学校乱晃。
前者,觉得衣服好穿,保暖,随便洗都不心疼。
后者,为了抓小情侣。
所以当九班人看见这件衣服的时候,条件反射的以为“那个男人”来了。
“戚哥,你吓死我了”前排一个男生开口道,“就是这件衣服,我上次差点没上去跟曾哥勾肩搭背,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你拿远点。”
顾戚笑了下“出息。”
说完,径直向后走去。
顾戚动作不大,可路言还是能察觉。
从顾戚进门,前排开始窃窃说话的时候,其实路言就醒了。
因为真的冷,只要精神一懈下来,凉气就见缝插针似的透进来,扎得他浑身都疼。
要不是现在回寝室会被宿管大爷记名,记了名又要给班主任打电话确认,实在麻烦,路言一早就回去了。
顾戚走到身边的时候,路言好半天都没听见他坐下的动静,光线还被挡掉了好些,于是慢慢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就和顾戚对上了视线。
那人没坐下,逆着光站着。
路言头疼,不太想说话。
刚要把头转过去,又听到一句“换上再睡。”
路言撑着桌子起身。
“披着也行,随你,”顾戚坐下,随手把衣服一放,刚好半垂在路言的椅背上,“衣服基本新的,我只穿过一两次。”
“换上再睡”、“披着也行”几句话连起来,路言总算懂了顾戚的意思。
这衣服是给他拿的。
路言想不通顾戚特意跑一趟,给他拿一件校服是为什么,直接道“不用,谢”
“谢谢”都没说完,就被顾戚打断“晚自习结束九点半,现在八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路言“”
还有一个半小时。
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继续趴着,可能还要面对着顾戚趴一个半小时
顾戚没再给路言拒绝的时间,抬手拿下衣服,递了过去。
借着这个动作,路言才看清原来这不是校服。
布料好很多,最重要的是,还多了个帽子。
起码不会吹得头疼。
路言皱了皱眉。
颜色和款式基本都一样,要说不是校服,那也未免太凑巧了,但怎么都没见别人穿过
路言一抿嘴,开了口“你们学校有两款校服”
顾戚闻言,轻笑着纠正道“是我们,不是你们。”
说完,顾戚把衣服翻了个面,指着“镇安中学”底下三个字“教研组。”
教研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