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幽冥五阴
第七章五阴之乱
凡界。
深夜,北境寒川。
枯桑镇,程员外府后院。
“它、它、它、它动了一下”
“什么”程轩雷一愣,看向那写着狗名字的牌位。
果然,没有任何人在侧,那牌位居然自己动了。
紧接着,那牌位开始剧烈地晃动,与桌案撞击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在这灵堂的布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看着坐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殷逸川,程轩雷将手中的茶杯扔向他,狠狠砸在殷逸川的腿上,殷逸川疼得瑟缩了一下。
“殷逸川是不是你搞的鬼”程轩雷吼道。
强忍着疼痛,殷逸川挤出一个苍白的笑“程公子,你既认定我是鬼婴了,这鬼还能是谁搞的”
“你快点给我停下停下”程轩雷命令道。
“程公子,我不过是以自己的愧疚之情唤醒了二郎神的魂魄而已,想必它是思念旧主,要来带您一起到阴曹地府,去重做主仆呢。”殷逸川边笑边说,他笑得很用力,而配上此时脸上的血渍,这一笑显得格外可怖。
“你、你、你胡说”看这这般模样的殷逸川,程轩雷说话开始结巴。
殷逸川转头看向那灵堂,幽幽开口“您若不信,我就让二郎神醒过来,亲口与您说吧。”
“嘭”
一声巨响,楠木棺材猛地炸开,一条死去的凶犬尸体从棺材中飞出来,两只无神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獠牙外露,断掉的颈子无力地挂着,晃晃悠悠地冲着程轩雷扑面而来。
“啊啊啊啊啊娘救我”程轩雷吓得脸都青了,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后院。
在程轩雷逃离之前,殷逸川确信自己清楚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子尿骚味儿。
那一帮小弟,包括殷蓝贤,动作可比臃肿肥胖的程轩雷快多了,一个个尖叫着早就跑没了身影。
殷逸川坐在地上,大笑地看着这一幕,笑不甚牵动了额前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抽。但他仍旧在大笑,笑得越来越厉害,像是无意启动了什么开关便停不下来了一般。
似乎是很久很久,没有这般畅快大笑过了。又似乎他潜意识里知道,以自己在寒川的名声,这样大笑的机会,不会太多。
“行了,差不多得了。”大笑过后,殷逸川捂着笑得发疼的肚子,对那只仍在飞来飞去的死狗喊道“麻朱。”
话音落下,一个胖墩墩的鬼魂,立刻从凶犬的尸体身后显露出来。
看上去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梳着齐刘海,眉眼带笑,白白胖胖的圆脸,生的一副喜相,好似年画里的福娃。
将手里的狗尸体扔下,麻朱嫌弃地拍拍肉乎乎的小手,飘到殷逸川面前。
“这就行了我还想吓得他三天下不来床呢。”麻朱愤愤不平道。
“可以了,程家人一向记仇,这次你吓得他尿了裤子,他指不定日后怎么找我麻烦呢。”殷逸川擦擦脸上的血,道“回头真吓出个病来,他那个小心眼儿的爹没准真会对秦家下手,还是别连累方泽了。”
“你对那小子也真是照顾。”麻朱小心翼翼地扶起殷逸川。
“是他照顾我,整个寒川的人,也只有他和蓝烟对我好。”说完看到麻朱大眼睛瞪着他,殷逸川笑着补充道“你不算,你是鬼。”
麻朱不甘心地嘟起了嘴。
殷逸川笑道“你还是秦家的宅鬼,命里是要护着秦家人的,跟我这么亲近,小心方泽吃醋。”
“逸川”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真是不禁念叨。”殷逸川笑笑,顺着声音抬头看去“方泽。”
秦方泽正蹲在房顶上,一个利落动作,轻盈地落下来。
“还好吗你怎么流这么多血啊”看到殷逸川额头的伤,秦方泽不禁怒火中烧“我非得找个机会好好治一治那个程轩雷”
“行了行了,报仇的事呢,以后再说,日子还长。”殷逸川安抚道。
“日子还长,你这以后受的罪也还长。”秦方泽皱起眉“也亏得你有这阴阳眼的本事,才能有麻朱这样帮咱们的小鬼,否则你在寒川的日子怎么过”
“凑合着过呗,没办法,谁让我是鬼婴呢。”殷逸川无所谓地笑笑。
“逸川,说了多少遍了,别人再怎么说你也别信”秦方泽正色道“他们不过是因为你是七月十五生的,生父又不知何人,才信口胡说的。晚琴阿姨才不是那种勾搭鬼魅邪祟的人。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还是有印象的,那么温柔贤惠的人,一定只是碰上了哪个忘恩负义的书生。分明你母亲也是受害者,怎么还要死后受此污名”
“对,母亲确是受害者。”殷逸川自嘲地笑笑“只是加害者也有我一个。”
“逸川”
殷逸川反问秦方泽“母亲确是生我时去世的,不是吗”
这是事实,秦方泽一时无法反驳,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只得架起殷逸川的肩膀。
“方泽,你无需安慰我,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殷逸川笑笑“回家吧。”
亏得秦方泽修仙数年,与麻朱一起,架着殷逸川御剑飞出程家,回到秦家府邸。
被秦方泽扶着走到后院,殷逸川松开秦方泽,拍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回屋了。”
“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秦方泽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殷逸川道。
“逸川”
“回见。”不及秦方泽说什么,殷逸川摆摆手,一瘸一拐地往秦府下人的住处走去。
刚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殷逸川就看到舅舅殷晚山等在那里,神色凝重。
“跟我来后山。”殷晚山开口,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看到躲在殷晚山身后的殷蓝贤,殷逸川立时明白了。
“爹爹。”这时,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跑过来,头发乱糟糟的扎着两个揪,漂亮稚嫩的小脸儿仰头看着殷晚山,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川哥哥他好像受伤了”
“蓝烟,回屋睡觉。”殷晚山面无表情地说。
“爹爹”殷蓝烟哀求着。
“秋翠”殷晚山冲里屋喊道。
殷晚山的妻子陈秋翠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快步跑过来,拉住殷蓝烟往屋里带“来,蓝烟,跟娘回屋。”
“娘,川哥哥他”殷蓝烟指着殷逸川。
“你管他做什么跟我回屋”陈秋翠低声吼道,硬生生把不情不愿的殷蓝烟拉进屋里。
看着小姑娘担忧的神色,殷逸川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殷逸川随着殷晚山来到寒川后山,此时已经是深夜,一路上山路不好走,殷逸川的膝盖依旧疼着,头又痛又晕。
但殷晚山没有半分怜悯的神色,快步在前面走着,殷逸川只得忍痛踉跄着跟上去。
半晌,两人来到一座坟冢前。
古旧的木质墓碑上刻着几个字殷晚琴之墓。
将殷逸川带到墓前,殷晚山吐出两个字
“跪下。”
“舅舅,程轩雷的狗真的不是我”殷逸川试图解释。
“跪下”殷晚山怒吼打断他的话。
殷逸川垂下眉眼,缓缓跪在地上,本就受伤的膝盖处再次传来清晰的痛感。
“我不管今日之事孰是孰非,你从来都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我自是说不过你的。”殷晚山指着他面前的墓碑,质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母亲用性命换来到这人世间,便是要你如此勾结鬼祟污她清誉的吗”
抬头看着母亲的坟冢,殷逸川说不出话来。
“你给我在这里跪一夜,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说完,殷晚山独自离开。
寒川的秋夜分外冷峭,殷逸川一人跪在冰凉的土地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坟冢,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母亲。”殷逸川喃喃道“你既带我来到这人世间,又为何要留我独自一人”
寒风中,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因剧烈撞击而导致的晕眩再次袭来,殷逸川感觉到一股子恶心,夹杂着疲惫与困倦,让他几次想要跪着就这般睡过去,但膝盖的刺痛又一次次将他唤醒。
就在意识迷迷糊糊之际,殷逸川隐隐约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以为是在这后山生活的什么野兽,殷逸川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虽然一直传说寒川后山有狼出没,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还从未遇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