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东阴鬼门关
第二十一章夜来
清晨,幽城。
夜昙公寓4号楼113室。
早上醒来,戚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足足一分钟。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是浆糊搅成一团。
躺了好一会儿,伸出两手,抓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揉成鸡窝一样。戚落此时只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八年的脸,让这一个梦都给丢尽了。
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跟乔雨保证了,义正言辞地说自己跟黎岸清清白白的啥都没有,可自己居然晚上就梦到了人家,还是个自己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旧梦”,这算啥“这场故梦里,人生如戏唱,还有谁登场”哎不对,怎么还唱上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对黎岸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步
赶紧坐起身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戚落跳下床,匆忙跑去洗漱了。
吃完早饭,戚落按照昨天的约定,再次到云竹路七号。
这次仍旧是自己打车来的,他答应过黎岸不会将他的住处告诉别人,纪小虎虽然是他的助理,却也是不能知道的。
最近天气降温降得厉害,两人看书喝茶的地点便从院子里改到了客厅中。分别坐在沙发一角,抱着各自的书,面前依旧各是一盏清茶。
黎岸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又是一室的清新茶香,他似乎已经全然忘了昨天对戚落说的那些暧昧不清的话、做的那些让人遐想的动作。
抬眼偷看着黎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戚落琢磨着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对方可能只是开个玩笑,自己居然不仅有几分信了,还梦到了。想到这里,戚落巴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怎么了”黎岸仍低头看着书,眼睛都没抬地开口“又看不进去了吗”
“啊”戚落赶紧收回自己偷看的目光“没、没有。”
“如果有别的烦心事,很难进入状态的话”黎岸抬起头,再次露出昨天那个带着邪气的笑“我们可再对戏试试,找找感觉。”
“不用了不用不用”戚落慌忙摆手,紧紧抱住手里的书稿。
黎岸收回了那个笑,再次变成人畜无害的模样,没再说什么,只低头继续看书。
戚落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一道,不禁气闷。但他也没办法,本来一直觉得自己脑子挺好使的,可一到黎岸这里,自己就好像变成了个傻白甜。这个黎岸,就好像长了一双透视眼,总能知道自己想着什么,很多时候话还没出口,他却已经做出了回答。如果不是对方是个连微信都不用的数码盲,自己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给你脑子里植了什么芯片,可以时刻窥探自己的心思。
再想起自己昨晚竟然还梦到了他,难道自己真的对他
戚落赶紧甩甩脑袋,逼迫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
目光落在面前的手稿上,深呼吸一口气,凝神看书,再次进入浮冥录的世界。
冥界。
东阴鬼门关。
从孟婆栈离开后,殷逸川、蔚执风、秦方泽便跟着苍绯,一道前往南阴浮壁去。
因只有仙家方才会御剑而行,而他们一行如今在冥界长久走动,还是收敛一些,尤其是蔚执风的名头太大,一致认为不要泄露身份为好。于是,苍绯提议去买几匹马作脚力,也可早日到浮壁。
但在购马之前,有一个问题要先解决,那就是殷逸川和秦方泽因为之前孔天霖的追捕,没来得及拿自己的行李包袱。两人如今别说盘缠了,连一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由此,苍绯便决定先带他们去购置些衣物带着路上穿。
“鬼门关中有一家成衣铺很不错,就在前面不远处,可带二位公子前往。”苍绯道。
“可可这买衣服的钱”秦方泽支支吾吾地开口,脸有些红。
殷逸川知他从小习惯了做富家公子,从来都是一掷千金,如今却要说出自己身无分文的话来,自然十分窘迫。
“这个无妨。”苍绯倒是看上去丝毫不介意“我来付钱,反正此去浮壁一路吃住都是要花费的,你们总不能不吃不喝露宿街头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被个姑娘家仗义援手,秦方泽更加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算是我借你们的,待你们回到凡间,多为我烧些纸钱便好了。”苍绯笑着说。
“没问题”秦方泽立刻答应,别说纸钱,便是真金白银他秦大公子也是出得起的。
“或者我们去的这家店,可以赊账。”苍绯调皮一笑“也二位公子先欠着,等死后有了冥币,再去付款也不迟。”
肖想自己的死亡总归算不得一件愉快的事,秦方泽明显打了个哆嗦“不、不用了,我还是借姑娘的吧。”
殷逸川笑笑,这位苍姑娘,虽是生于帝王之家,倒却也仍是天真单纯的女孩子,看这爱笑爱闹不谙世事的单纯样子,怕是比自己年岁还要小。
苍绯继续道“这家店在鬼门关也开了上千年了,我与店主相熟。偶尔有些亡魂死得凄惨,来鬼门关时衣不蔽体,又没有家人为其烧纸,口袋空空地就来了。他们选择留在冥界,总要先讨件衣服不是于是鬼门关里,便有了这些可以赊账的成衣铺,也是让这些亡魂在冥界的日子可以开始得体面些。”
“那他们赊账之后如果不还钱呢”殷逸川问道。
“与凡间相同,冥界众生亦是讲究信用的,有世俗冷暖可以评判是非对错,有判官鬼吏可以陈情伸冤的。”苍绯解释道“而且朝廷会定期给此类成衣铺一些贴补,这样大家都好过一些。”
说话间,苍绯已经领着一行到了一家店铺前停下“到了,这里便是。”
殷逸川抬起头,只见一家脸面不大的店铺,大门开着,里面挂着琳琅满目的成衣,牌匾上大大写着“夜来”二字,想着这便是店铺的名字,倒也别致。
一行进到铺子里,只见一位看上去六十多岁男人迎了出来,他身形有些微胖,面向和善,笑眯眯的,给人以一种亲切感。
“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薛崇业,我们都叫他薛叔。”苍绯对他们低声道,接着笑着对那男人喊道“薛叔”
“殿下”薛崇业看到苍绯,立刻快步走过来,笑着作揖“殿下今儿怎么有空来呀”
“带几个朋友来照顾您的生意呀。”苍绯道。
“那真是太谢谢殿下了。”薛崇业热络地招呼着他们“来,几位公子,看好哪一件就告知老朽,既是殿下的朋友,价格都好商量。”
殷逸川和秦方泽走到一排排成衣前,随意地翻看着。
“老板,这件多少钱”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衣架后面冒出来。
完全没有预兆,殷逸川和秦方泽都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面色惨白满脸血痂的男子,身上穿着的衣服有十几道血口子,满是血污。
“五千钱。”薛崇业仍是笑眯眯地报上衣服的价格,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
那亡魂似乎觉得价格不合适,又看了看手中的衣服,有些不舍地放下,转身离开了成衣铺。
秦方泽和殷逸川默契地对视一眼,惊惧之余,也有几分好笑。不过被刚才这么一吓,秦方泽明显没了挑衣服的心情。他的穿着一向颜色亮丽花哨,便随手捡了几件色泽鲜亮的,交给薛崇业打包。
“薛叔,最近生意可好”苍绯笑着问薛崇业。
“唉,怎么说呢这世道啊,上门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了,只是这赊账的也越来越多了。”薛崇业叹口气“五阴之乱扰得人间不宁,横死的亡魂太多了。”
听到这话,苍绯也不由地面露几分哀伤之色,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蔚执风,却见后者只是看着在挑衣服的殷逸川,似乎未曾在意方才她与薛崇业的对话。
殷逸川从来不曾自己买过衣服,他从小到大穿的都是殷蓝贤的旧衣服,他比他表兄要清瘦许多,所以身上这衣服,总是要大上几分,用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不过他自知自己是书童的下人身份,又是寄人篱下,能有一口饭吃已然是侥幸,怎会再去计较穿着这等小事。
而如今站在这琳琅满目各色的成衣前,一向决断力超群的殷逸川第一次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选择。呆呆地看了半晌,只好按照以往穿衣的习惯,拿起一件灰色麻布的外罩。
“逸川,你挑得这是什么衣服啊”秦方泽突然走过来,把他手里的衣服抢过来,放回原处,对殷逸川道“你之前是我家书童,穿得太好会招人闲话,不得不穿这些灰麻布的衣衫。如今到了冥界,谁还在乎这些身份你何必再穿得像个下人”
“到了冥界,你依旧是我的少爷啊。”殷逸川笑道。
“少什么爷”看着殷逸川又露出那样的笑容,秦方泽话里带着几分怒气“你若是当我秦方泽是朋友,就不许再说那些话。来,挑你喜欢的颜色穿”
喜欢的,颜色吗
殷逸川低头,看着各式衣裳,华丽的、朴素的、鲜亮的、暗淡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些或粗糙或细腻的布料,殷逸川缓步走到屋子的尽头,停下脚步,从角落里将一件纯白色的素衣拿了起来。
“逸川你干嘛”见状,秦方泽立刻奔过来,看着殷逸川手里的衣服道“你是花了眼不成这这哪里能穿得这素白一身无一丝其他颜色,连腰带都是白的,太不吉利了老板你们铺子里怎么卖这种衣服简直就是寿”
秦方泽正转头对薛崇业准备发作,却在说了一半时候突然反应过来,停下话头。
薛崇贵也不生气,只笑眯眯地看着秦方泽“这位公子,想必是位新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