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苍绯的话,殷逸川和秦方泽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各自低着头向前走,都闷不做声。
蔚执风看着前面殷逸川的背影,似是思索着什么。
苍绯领路,走在最前面,道“好啦,都能看到驿站了,就是前面的那间灰色的”
突然停下了话头,苍绯定睛看着那驿站前伫立的身影,又惊又喜地喊道“白师父”
殷逸川亦抬起头,只见那老旧驿站门口微笑的,正是白无常谢必安。
“白师父”远远地看见谢必安,苍绯又惊又喜,立刻丢下马,笑着奔过去。
见此情景,殷逸川牵过苍绯的马,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蔚执风,只见他也正望向自己,两人目光片刻交汇,虽无一言一语,但其中含义却已各自明晓
谢必安出现在这里,绝不简单。
“绯绯”谢必安亦笑眯眯地迎上去,见过苍绯后,不忘向其余几位恭敬作揖“度尘君,殷公子,秦公子。几位一路风尘,在下已为诸位安排好了房间和酒菜,请快进驿站休息。”
蔚执风一行作揖回礼,随着谢必安走进驿站之中。
“白师父,你怎知我们会到这个驿站来的”苍绯边走边道。
“你与君上传的尺素,若五日前你们在奈何客栈,既是往浮壁去找世子殿下的,这算算日子也该到此处了。”谢必安道“不过绯绯,你们这一路可是哪里都没落下呢,孟婆栈、夜来衣铺、奈何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带着几位公子游历我鬼门关呢。”
“巧合,真的是巧合恰好我们需要去这几个地方办事哎不对”苍绯正解释着,忽然反应过来“孟婆栈和夜来衣铺的事,我在尺素之中并未提及啊,白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苍绯惊讶的神色,谢必安笑道“绯绯,这毕竟是在我鬼门关的地界,探听你这点儿行踪,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白师父你一直在监视我”苍绯惊道。
“不是监视,是保护。”谢必安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绯绯,现下时局不稳,你又是第一次出门,就算有度尘君在侧,君上和我们也总是不放心啊。不过我们也只能在东阴地界内保护你了,等明日你们入了浮壁,我可是鞭长莫及了。”
“白师父,对不起,我不是在嫌你监视,我知道你是对绯绯好呢。”苍绯面露愧色。
“你知道就好。”谢必安将他们一行引入驿站内坐定,转而对蔚执风,再次恭敬作揖道“公主殿下是君上独女,打小被我们宠坏了,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待明日出了这鬼门关,度尘君,就烦请您多多操心了。”
蔚执风定睛看着谢必安,没什么表情,停顿一下,继而回以一礼,应道“谢大人客气了,应该的。”
殷逸川观察着两人神色,心中泛起疑窦,谢必安分明只是委托蔚执风路上照顾自家小公主,但这言行未免都太郑重了。
这架势,不像是要送苍绯出门远游,倒像是要托付终身似的。
“来,几位忙着赶路,想来必是饿了。这就上酒菜,为几位接风洗尘。”谢必安招呼着驿站上最好酒菜款待他们一行,殷逸川也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何异常,只得将心中疑惑暂压下来。
待吃饱喝足,几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分别前,殷逸川与蔚执风约定好,片刻休息后,晚间会在院中继续修习。
待梳洗沐浴完毕,殷逸川来到院中。他刚走到廊上,就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不只有蔚执风,还有那白无常谢必安。
殷逸川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地看着,依稀可见谢必安交给了蔚执风一封信,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皆面色凝重。
殷逸川无意偷听他二人谈话,便没再继续向前,而是转过身,背靠着廊上的柱子,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点点星火,百无聊赖地数着。
一颗、两颗、三颗
正数着,只见一颗星火黯淡了下去。又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了。
看着那星火,殷逸川的思绪忽地飘远,突然想起了枯桑镇的许多面孔
想起了程轩雷,不知他那只恶犬的死因有无查清;
想起了孔天霖,不知他那天没有追上自己和方泽,会如何跟秦家二老交代;
想起了蓝烟,那丫头会不会因救了自己而被舅舅训斥;
想起了麻朱,他魂飞魄散之前,那安然阖上的双眼
这些人或鬼,亲或疏,爱或憎,现如今,都离自己远去了。
如今的他,身处这不见天日的幽冥五阴,倚靠烛龙之眼来判断昼夜,凭借霸下之泪来承接雨雪。
这个世界的一切皆迥然不同,他不再是人人喊打的鬼婴,他不再是身份卑微的书童,他不再是寄人篱下的累赘,但唯有一点是相似的
即无论在凡间还是冥界,他殷逸川永远都是个异类。
半人半鬼,阴阳不收。
想到此刻,他忽地明白了蔚执风为何执意劝他修冥。只有修成冥神,他才能够在冥界真正立住脚跟,才会有一方收容之地,他才不会是一个永远的异类。
若当真如此,那蔚执风便是为他殷逸川的将来都做了谋划,他希望殷逸川留在冥界,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归属之路。
这么想着,殷逸川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这个度尘君,操的心还真多。这么急着将自己永生永世推入阴曹地府呢,虽是为他好,听上去却怪好笑的。
“在笑什么”不知何时,蔚执风竟已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声音是他惯常的温润。
殷逸川转过身,见院中没了谢必安的身影,想是已经离开了。
“在想一些家乡故人。”殷逸川答道,再次仰头看向夜空“也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去寒川。”
“出来这许多日,可是想家了”蔚执风的声音更柔了几分。
“是,也不是。”殷逸川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寒川那个地方,如今能让我笑着想起来的,除了我表妹蓝烟,便就没有他人了。”
“表妹”蔚执风话语一滞,继而低头道“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自是很难放下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知蔚执风误会了自己和蓝烟的关系,殷逸川笑道“我表妹今年只有四岁,度尘君叫我如何与一个四岁的娃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有四岁”蔚执风立刻抬起头。
“是啊,准确来说,是四岁半。”殷逸川笑道。
“这样啊。”蔚执风再次低下头,没再继续说什么。
殷逸川笑笑,转头走入院中。
殷逸川未曾看到,在他转身之后,蔚执风嘴角泛起的淡淡笑意。
“谢大人走了”殷逸川也没避讳,坐在院中,开口问道。
“嗯。”蔚执风跟上来,坐在殷逸川对面“你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没有。”殷逸川道“看到你们在谈话,我就一直站在廊中。殷某可不像某位神仙,还有听墙根儿的习惯。”
“某位神仙”蔚执风笑笑“你可是在说我吗”
“我有提名道姓吗”殷逸川扬扬眉毛“度尘君可是心虚了”
“我哪里听墙根儿了”蔚执风向前探着身子,笑着反问。
“哦那度尘君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如何知道我要去冥界寻母又是如何知道,我与苍姑娘约好三日后在寒川后山交付路引的”殷逸川亦倾过身子,与蔚执风低声道“难道不是在无常殿客房院中,你听到了我与苍姑娘的对话”
“你很介意”蔚执风没有回答,看着近在咫尺的殷逸川,反问道。
“我有什么介意的”殷逸川笑着直起身子“我与苍姑娘说的是光明正大之事,不偷不抢的,没什么好介意的。倒是你这听墙根儿的行径,啧啧啧算起来不甚光明正大。”
“所以呢”蔚执风仍旧笑着。
“所以”殷逸川话锋一转,眼神不自觉带着几分犀利,直接问道“方才谢大人和你说了什么”
知识点
1、鱼传尺素最早出自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中“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尺素古代用绢帛书写,通常长一尺,因此称书信。指传递书信。
浮冥录中,将这个概念给实体化了,也从这句诗里给传信的鱼取了“双鲤”的名字。
2、霸下又名赑屃、龟趺、填下、龙龟等,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兽,为鳞虫之长瑞兽龙之九子第六子,样子似龟,喜欢负重,碑下龟是也。
浮冥录中,霸下爱背负三山五岳兴风作浪的传说是有依据的,女娲补天断起鳖足以撑四极也是有传说的,不过后面被封印二十四狱,以及霸下之泪成冥界之雨这些,就是我杜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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