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南阴浮壁
第二章水鬼
傍晚，冥界。
南阴浮壁，月沉江畔。
艄公将竹筏停在江岸边，收下厚厚一叠冥币。
殷逸川一行牵着马依次上了竹筏，竹筏面积不大，加上四匹马，几人堪堪可以站满。
“五个人四匹马，这筏子承得住吗”秦方泽附在殷逸川耳畔低声问道。
“咱们这筏子上，你也不看看有谁”对着蔚执风的方向努努嘴，殷逸川低声浅笑道“怕是你想让它沉都难。”
“也是。”秦方泽笑笑，转过头去查看自己的马。
蔚执风却在此时忽地转过头，似是不经意地瞥一眼过来，殷逸川心虚躲闪，赶紧抬头看向天。蔚执风嘴角微微翘起，眼神转回前方。
待人与马都站定，艄公便撑杆，筏子渐渐漂出江畔，向对岸驶去。
此时已是烛龙之眼半阖，天光渐暗。而江面上雾气升腾，随着筏子驶离江畔，四周逐渐被浓雾笼罩，越发看不清远处景象，只能感受到他们一叶竹筏漂荡在此湍急江面之上。
竹筏逐渐行驶至江心处，雾气愈发浓重，连几丈开外的江水都看不到了。此番景象，不禁让殷逸川心中紧张起来，加之那艄公所言的“水鬼”之说，他握住腰间佩剑萍生，警惕地看着四周。
就在此时，蔚执风不知何时走过来，贴近他的身侧，低声道“小心水下。”
在此昏暗的天色之中，那湍急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根本看不见水下有什么。但殷逸川却可凭直觉感受到，似是有什么在水流之下，蠢蠢欲动。
突然，伴随着“哗啦”一记水声，一只瘦骨嶙峋的腐烂人手从水中蹿出，猛径直抓住殷逸川的脚腕。
那只手皮肉外翻，布满了蛆虫与烂肉，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殷逸川只觉得隔着衣料亦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冰冷滑腻，身体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立时拔出萍生。
“逸川”
“殷公子”
秦方泽的无垢与苍绯的双绛，都同时向那只手直直刺过去。
然而谁都蔚执风的动作快，只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闪过，度尘已利落地斩断那只手，剑锋落下的同时，伴随着那水鬼一声凄厉而刺耳的惨叫。
下一瞬，千百只腐烂的人手纷纷从水中伸出来。
继而浮出水面的，是那些手的主人们，它们一个个皆是黑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遮住大半的脸，仅露出的小半个面孔，亦是腐烂不堪，蛆虫满布，两只双眼布满紫黑色的血管，尽数暴突出来。长久浸泡在水中浮肿惨白而又腐烂的身体，缠着黑绿色的水草。
此时此刻，它们一个个从水中蹿出，带着扑鼻而来的恶臭，张牙舞爪地朝竹筏之上的他们扑来。
许多双腐手攀附在竹筏上，蔚执风侧身挡在殷逸川身前挥舞着度尘，剑速之快让殷逸川不及看清招式，便只见那些水鬼一个个被或被拦腰斩断、或被割下头颅，皆在度尘的青色剑光之下，被尽数截杀。
殷逸川亦举着萍生时刻警惕着，却发现并无挥剑的机会，蔚执风将扑面而来的水鬼全部挡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眼中尽是杀伐决断的冷冽之气的蔚执风，殷逸川不禁感到有些陌生，从来都是温润如水的谦谦君子模样，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一位还是不适自己认识的那位三清天神君。
秦方泽与苍绯亦在对水鬼狠命厮杀中，此等水鬼的攻击力并不强，但无奈数量太多，不消多久，便有几只漏网之鱼抓住空隙爬上竹筏，将那本就已惊慌乱动的四匹马尽数拉入水中。
下一瞬，江面上便冒出滚滚血水，伴随着啃咬骨肉的声音，仅仅一盏茶的功夫，连那马的凄厉嘶鸣都未及听到几声，那四匹高大健硕的马便尽数被啃噬殆尽，连块骨头渣都不剩。
看着一只水鬼长着血盆大口，颗颗尖牙上仍粘着血淋淋的马肉碎屑，殷逸川感到一阵恶寒，胃里翻涌着不适。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转头再看筏上，方才一片混战，不知何时竟不见了那艄公。
此时，秦方泽也发现了这一点，转头问殷逸川“艄公哪里去了”
就在秦方泽转头的这一瞬，一只水鬼趁机躲过他的剑锋，猛地扑到他身上，腐烂的胳膊牢牢勒住他的脖子，顺势便要把他拖入水中。
而此时此刻水下，已有成百上千的血盆大口张开，嗷嗷待哺般期待着再一顿的饕餮飨宴。
“方泽”殷逸川眼疾手快，一手抓住秦方泽的胳膊，另一手执着萍生，朝那水鬼刺去。
那水鬼躲闪着萍生的剑锋，更加疯狂地死死勒住秦方泽的脖子，让他几乎窒息。更多的水鬼扑上来，皆叠在之前那水鬼的身上。寡不敌众，秦方泽的半边身体被拉入冰冷的江水中，殷逸川也被带着向前倒去。
眼见着就要跟着秦方泽一同落水，殷逸川立时屏住呼吸，做好迎接深秋寒江的准备，却在鼻尖即将碰触江面的一瞬，腰上多了一只温暖而有力的臂膀。
下一刻，他被整个人向后拉，连带着秦方泽，一同被拉回竹筏之上。而殷逸川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后背已撞上了一个坚实而炙热的胸膛。
下意识地转过头，殷逸川看到蔚执风那带着冷冽杀意的双瞳中，在出现无措的自己时，竟瞬间多了一丝温柔。
整个人被蔚执风牢牢地搂在怀中，殷逸川还未及道一声谢，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白色的羽箭从天上射下来，径直射入那缠着秦方泽的水鬼暴突的眼睛里。那水鬼尖利地惨叫着，立时松开了秦方泽，挣扎着跳回水中。
顺着那羽箭来的方向，殷逸川一行齐齐抬起头，只见一女子从天而降。身着黑白相间的衣裙，手中拿着一只白色弓箭。最令人惊奇的，她的背后展开一对丈余长的巨大白色羽翼，扇动时带着风，掀起江水阵阵波浪。
那女子似是神的使者，飞在半空中。只见她箭术极高，一次拉弓可射数箭，箭箭入水中，皆射中水鬼命脉。
“火攻”那女子边射箭边大喊道“它们怕火”
听言，蔚执风立刻放开搂着殷逸川的手，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纸来，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蔚执风骤然睁开双眼，殷逸川清楚看到那双眼中有两簇燃烧的火光。
蔚执风将那道符纸扔入水中，江面上立时燃起熊熊大火，分明是水面上，火苗竟窜出数丈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