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北阴酆都
第六章廉崇
冥界。
北阴酆都王城。
殷逸川、蔚执风与扁舟子入住了王城最大的客栈世味居。
坐在上等客房的桌案前，从二楼的窗户向外望去，想起方才一路进城所见所闻，殷逸川不禁再次想起了闻灵竹对酆都的评价对那里可别抱什么希望。
进入王城之后，马车途经城中人文风景，与殷逸川脑中设想的大相径庭。
他曾到过鬼门关的王城，见过那里战争之前的热闹喧嚣，亦曾感受过战后的破败凋零。他曾到过浮壁的王城，惊叹于那里的繁华富庶，亦曾感受到那祥和外壳下隐藏在醉人酒香之中的无可奈何。
然而无论是鬼门关还是浮壁，皆与酆都不同。此处乃是天子都城，殷逸川在见到那金光闪闪的城门楼时便猜想，连这城门都是纯黄金打造，酆都王城子民当比南阴富庶百倍吧
可这一路走来，殷逸川所看到的一切，脑中闪现过的，皆是一个词肃杀。
街上行人很少，偶尔能见零星路人也皆是低着头步履匆匆，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各色店铺虽然开张，但皆是门窗紧闭，时而有顾客进去，不消一会儿就快速买完东西离开了，店铺的大门再次关严，没有半分招揽顾客的样子。
然而这一条条街上最多的存在，竟然是穿着漆黑铠甲的兵将，一队队整齐地来回巡逻，仔细看这些兵将的脸色，一尽是严肃冷峻。
“酆都王城一直都这个样子吗”看着街景，殷逸川问扁舟子。
“唉”扁舟子重重地叹口气“原来不是的，自五阴之乱后，朝廷渐渐管控严格，除了购买必需品、看病、抓药等，一般的百姓是不可以随便出门的。等一会儿进到城中心区会稍微热闹些，那里住的都是皇亲贵胄，不受这些规定束缚。”
“哦，是吗。”依旧看着街景，殷逸川似是询问，却又没有半分询问的口气，只安静地坐在马车之中，没再说话。
殷逸川的身旁，蔚执风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果然如扁舟子所说，马车又走了一炷香时间，街上渐渐热闹起来，一些店铺也敢开门营业了。
街上的人也渐多了，大多穿着华丽讲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而他们或坐车、或乘轿、或骑马。步行的很少，有也是跟在这些华服之后，毕恭毕敬地伺候着。
封麒一队百余人浩浩汤汤地一路走来，加之金甲阴骑开路，引得不少路人围观。
浮壁来使的消息渐渐传开，更有些富家子弟从马车、轿子里探出头来，像是观赏奇珍异兽一般，扯着脖子去看这浮壁使节到底长个什么样子。
待殷逸川来到世味居前，仰头看到这客栈很大的门面，精致而华丽的装潢，门口更有黑甲阴兵戍卫，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住得起的地方。
殷逸川和蔚执风走下马车，进入一楼的大堂里，见里面有吃饭喝茶的客人，尽是达官显贵的装扮。
看来薄朗所言不虚，此处若非魁功羽翼庇护，怕是很难在全城戒严之下还有这么好的生意可做。
封麒安排的房间，照例是殷逸川与蔚执风一间房，扁舟子住在他们隔壁。
来到房之中，殷逸川坐到桌案前。顺着开着的窗远远望出去，不知哪家小姐银铃般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听得很清楚。然而殷逸川深知就在这笑声不远处，有百姓正煎熬在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压抑日子中。
一时间，殷逸川突然觉得楼下的笑声太过刺耳，走过去关上窗。
待他关好窗回过头，只见蔚执风正注视着自己。那个眼神，什么都不用说，殷逸川也知道，此时自己心中的冷笑和苦涩，眼前这个人尽数都知晓。
不对，他应当比自己的感触更深，毕竟他眼前的这一位，可是以度众生出红尘为理想的有志之士。而自己，不过是与这酆都百姓感同身受的自嘲自怜罢了。
这时，封麒与扁舟子走进房间。
“封大人。”殷逸川开口道“今日在城门外”
“封麒护卫不力。”没等殷逸川说完，封麒便躬身作揖道歉“发生那样的事，还望殷大人见谅”
“这怎么能怪封大人呢”殷逸川笑笑“无论是廖武还是薄朗，都是要早早预备好要给我们下马威的，多亏了封大人，我和度尘君才得以化险为夷。”
“只是暂时安全罢了。”封麒无奈道“封某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二位大人的安危，绝不让心术不正之人有机可乘”
“我相信封大人，提前谢过了。”殷逸川道“只是我一个不情之请还需麻烦封大人。”
“殷大人请说，只要我能做到。”封麒答应着。
“我想见廉相。”殷逸川直接道“就今晚。”
“这”封麒露出为难之色。
“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办。以廉相的身份，要他老人家屈尊前来是不应该的，但如今我和度尘君尽在薄氏父子监视之下。”殷逸川道“封大人也该知道，他之所以让我们入住世味居定然是有所准备的。如若我与度尘君贸然前往廉府，怕会落入薄氏圈套。使节出使他国，未见君王而先会臣子，与礼法有悖。但有些事，我必须在面见天子之前，先与廉相知会。所以可否暗中安排”
“这恐怕”封麒犹豫着。
“封大人。”扁舟子插嘴道“这世味居可是三皇子的地盘，难道在这里做安排见他舅舅还会有错漏”
“我不敢说。”封麒摇头道“老将军此次有备而来，我怕稍有不慎便落入其陷阱之中。”
屋子里有一阵沉默。
“殷大人。”封麒再次开口“请待我回去禀明家师，再行定夺。”
“封大人”扁舟子还要相劝，却被殷逸川一个眼神制止。
“好。”殷逸川作揖道“辛苦封大人了。”
“应该的。”封麒作揖还礼。
封麒率兵离开，金甲阴骑自然是要回酆都六宫的，廉家的护卫接管了保护殷逸川三人的任务，守在他们房前。
“公子。”待封麒离开，扁舟子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刚怎么不让我说话啊我得再给封麒施压啊。”
“放心吧。”殷逸川泰然自若“廉崇一定会来的。”
“公子如何知道”扁舟子一愣。
“今日薄朗和廖武在城门楼前演的那一出，恐怕此刻已经传遍酆都王城了。薄氏既已如此胆大包天地敢在城门楼下拦人，其心路人皆知。我们如今选择入住他要求的场所，便是助他在这一局上置于有利之位。”殷逸川分析道“廉崇作为他的死对头，又怎么会听任主动权掌握在对方手中”
殷逸川悠然喝下一口茶，笑道“如今廉崇想见咱们的心情，可是比你我还急呢。”
到了晚上，封麒果然来了，却仅是他一人。
“封大人，廉相没来吗”殷逸川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封麒身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猜错了。
“这里。”封麒从怀中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写一个“廉”字。
殷逸川不明所以，傻傻地看着那块玉佩。
蔚执风却开了口“映像术”
“正是。”封麒点头。
“什么术”殷逸川问道。
“映像术。”蔚执风解释道“是一种相隔万里也可沟通的法术，双方不在一处亦相见。”
“这么方便”殷逸川挑眉。
“但法术的施展必须要有那人的贴身物件，方可使用。”蔚执风道。
“这玉佩便是家师的贴身之物。”封麒晃了晃手里的“廉”字玉佩。
殷逸川从未见过这种法术，怀着满满的好奇。
见封麒将那块玉佩毕恭毕敬地放在桌案上，口中念念有词，两手在胸前交叉，做着些复杂的手势，最后食指点在那块玉佩上。
下一瞬，只见那玉佩之中袅袅升起一缕烟，那烟极具在半空中，越积越多，渐渐地竟然有了清楚的形状，变成了一个男人的烟雾映像。
这男人想必就是酆都第一鬼相廉崇了。
只是他的相貌与殷逸川所想象的不同，他的年纪看上去很轻，也就凡人四十多岁的模样，与薄朗那垂垂老矣很不同，这正是闯荡仕途的大好年纪。
“老师。”封麒对着廉崇的映像作揖，介绍着“这位是度尘君，这位是浮壁使节殷逸川殷大人。”
“廉相。”殷逸川和蔚执风对廉崇作揖。
“度尘君，殷大人。”廉崇作揖回礼“今日廉某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与二位相见，实属无奈，还请见谅，日后必当面致歉。”
“廉相不必致歉。”殷逸川道“事急从权，我们都能理解。”
“真是没想到，殷大人竟如此年轻。”廉崇惊叹道“今日听说在城门楼下与廖武叫板的浮壁使节是一位白衣少年郎，我还不太敢相信，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廉相过誉了。”殷逸川道。
“度尘君。”廉崇接着对蔚执风道“您的大名廉某早有耳闻，今日得见风采，果不负盛名。”
蔚执风礼貌一笑，作揖回礼。
“此次二位大人代表浮壁来我酆都出使和谈，敢问和谈的条件为何”礼节上的客套完毕，廉崇接下来的话直接一语击中要害，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殷逸川回答道“浮壁可出兵助酆都讨伐番塚北伐之军，终止五阴之乱。”
听完殷逸川的话，廉崇的映像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浮壁肯出兵讨伐番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