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北阴酆都
第二十七章交换
冥界。
北阴酆都,葬生川下千丈,锁魂牢。
“廉小姐”
殷逸川愣在原地,想不到会在此地看到廉柔,而她身后两步,封麒紧随。
“还有封大人”殷逸川道“你们怎么”
“是四殿下。”廉柔走到殷逸川跟前,款款作揖道“他对父相告知了公子入狱之事,殿下非常担心公子,想要来探望,但父相不许。毕竟殿下身份过于贵重,若随意来锁魂牢这样的地方,被朝臣知道了,难免有所非议。”
想到魁颂此时正在外面为他担惊受怕,殷逸川摇摇头,无声叹气道“他自然不能来。”
“所以四殿下私下里求我派人来探望公子,我想了想,还是自己来最为稳妥。”廉柔道。
“廉小姐也不该来的。”殷逸川道“您这样的金枝玉叶来这种腌臜地方,太不成体统了。”
“殷公子可莫要小看了我,廉柔虽为一介女流,但也并非柔弱骄矜之辈,比这葬生川下更疾苦的地方我也去过。”廉柔淡淡道。
“是逸川见识短浅,看低小姐了。”殷逸川抬手恭敬作揖“在此向小姐赔罪。”
“殷公子在此处可还好”廉柔正说着,眼神注意到他身上的白衣一道道口子,透出里面皮肉被鞭笞的血痕,不禁惊愕地捂住嘴“这些伤”
“不碍事。”殷逸川无所谓地笑笑“既已含冤入狱,怎么可能不过几道刑具”
廉柔过转头去,对身后的封麒使个了眼色。
封麒立刻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一个暗金色的小瓷瓶,恭敬地递到廉柔手上。
廉柔接过那小瓷瓶,对封麒道“你去水幕那里等着吧,我和殷公子说几句话。”
封麒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朝殷逸川看过来,神色似有犹疑,嘴微张似乎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再次阖上。最终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缓步离开。
廉柔似是并没有在意封麒的神色,而是将那个小瓷瓶递给了殷逸川,道“这是酆都最好的金疮药,锁魂牢这里无法使用法力,我只能带药给公子疗伤了。”
“多谢廉小姐。”殷逸川接过来,作揖道谢,继续道“廉小姐想和逸川说什么”
“公子身上这么多伤,咱们坐下来聊吧。”廉柔回答道。
殷逸川转头看看四周,只是空荡荡的阴冷潮湿洞窟,苦笑道“此处恐怕没有地方可供小姐安坐啊。”
廉柔笑笑,低下头,撩起裙摆,径直在冰冷的石地上席地而坐,粉色的裙摆立刻沾满了污泥。
“廉小姐”殷逸川着实为廉柔这个毫不犹豫的动作呆愣了一瞬。
“殷公子请。”廉柔笑着向自己对面的空地做出邀请的手势。
殷逸川低头淡淡一笑,看来廉柔方才的话并非扯谎,她倒真不是骄矜之人。这样的性格,若非立场不同,他们两个兴许还可以意气相投,成为朋友。
在廉柔对面坐定,殷逸川开口问道“四殿下还好吗我怕他会为了我冲动做错事。”
“他很好,你放心。经过这几天的事,四殿下变得比从前成熟多了,不再是那个一遇到事就冲动到什么都不顾的少年了。”廉柔看着殷逸川的双眼,道“殷公子,你真的改变了他很多。”
“廉小姐恐怕错了,改变他的从来都不是我,是局势。”殷逸川低垂下眉眼“而且不只是四殿下。你、我、所有人,谁又不是呢”
廉柔苦涩一笑,点点头“殷公子,有件事我必须要问。”
“小姐请讲。”殷逸川道。
“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度尘君呢”廉柔问道“他此时此刻在哪里为何任由公子下狱受刑、遭此苦楚”
廉柔话落,殷逸川心里“咯噔”一下。
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
思索片刻,殷逸川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颇有几分无奈的笑容,叹口气道“说来也是不巧,这几天他刚好离开冥界回三十六天去了。”
“回三十六天在这个时候”廉柔一愣。
“是啊,蔚执风作为神界督军,他来冥界是为了协助各位鬼帝定纷止争,平定五阴之乱,这也是他与我一道作为浮壁使节出使酆都的原因。”殷逸川道“然而上次进宫之时,陛下说要考虑几日方可做出决定。蔚执风就想趁这个空档回三十六天复命,与神界汇报一下如今冥界的状况。顺路也可去看看鬼门关外驻扎的那些神界兵将,他这个督军不在多日,怕那些士兵会懈怠。”
殷逸川说的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廉柔听了点点头,似乎当真信服了这一套说辞。
这套说辞是殷逸川思前想后权衡出来了,这么说不仅解释了蔚执风不在的原因,更产生了一种威慑作用。即让人认为蔚执风是向神界求援去了,那就会对魁昂造成无形的压力,让魁昂不敢轻易动他,为他自己争取时间,也促进和谈早日进行。
“谁又知道,竟会恰巧在这个空档出这档子事”殷逸川道“薄照突然回酆都,这是我们不曾料到的。更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故意刁难于我。我不得不猜测,他是否探听到了此时蔚执风不在酆都,才想借此机会将我铲除,以断了浮壁与酆都和谈的后路。”
“这么想也不无道理。”廉柔思索道“薄氏父子为了己身权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也是无奈,只能一边寄希望于蔚执风早日归来,一边去请四殿下求助廉相。毕竟在酆都大地上能够与薄氏相抗衡的,也只有廉氏一族。”殷逸川道。
“其实这件事上,两大氏族是否能抗衡在其次。”廉柔分析道“此次陛下如何对待公子,便是等同于如何对待浮壁的和谈请求。”
“廉小姐所言极是。”殷逸川点点头,道“但此时,陛下要忧虑的不只是酆都对外的战与和,还有酆都内部的安与乱,不是吗”
“殷公子所言何意”廉柔眉头微蹙。
“鬼门关遭遇奇袭,东阴鬼帝出缺。谁来坐这个位子,这不只是陛下正在考虑的,也许”殷逸川话语刻意停滞一瞬,压低声继续道“有别人也在考虑,不是吗”
听到这一句,廉柔似是一惊,继而缓缓眯起双眼,问道“公子在此处,还有他人来探望吗”
“廉小姐可是太高看殷某的朋友了,除了小姐这般出身高贵之人,有几个能随意下这葬生川、进这锁魂牢的”殷逸川笑着反问道。
“既然无人来探望。”廉柔的神色阴沉几分“那公子是如何知晓,薄照在鬼门关有自立为王的迹象”
殷逸川低下头,嘴角扬起一个笑。
终于传到了,他们在鬼门关散布的谣言。
看来他猜对了,薄照自从第一次行刑之后,再也没有来锁魂牢为难他,因为他此时自己恐怕也在焦头烂额之中。
“难不成此事”廉柔脸上露出惊愕神色“也与殷公子有关”
“廉小姐过誉了,我哪有这通天的本事不过是随口一猜罢了,谁知真的应证了想不到大将军还真有这样的胆量。”殷逸川抬起头,笑着信口打着哈哈。
“薄照到底有没有这样的胆子,还不能确定。但是确实从鬼门关传来各式各样的说法,都言之凿凿地说薄照在鬼门关拥兵自重,无心北归。”廉柔半信半疑地看着殷逸川,继续道“但若只是谣言也便罢了,而他确实率兵入驻了鬼门关王城中府宅,并非只是安营扎寨,看起来似乎确有长期在王城驻扎的苗头。”
“那也许谣言并非只是谣言。”殷逸川道“毕竟大将军手握百万雄兵,又身处无主之国。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若生出异心,也是家常便饭。”
“可若当真如此,他为何还要自行向陛下申请提前回酆都”廉柔道“父相与我都百思不得其解,薄照回酆都的密函到底写了什么,谁也打听不出来。”
殷逸川思考片刻,继续问道“那陛下呢他对于薄照自立的谣言是什么态度”
“陛下生性多疑,若说他全然不信是绝无可能的。但薄照自请回酆都的这一举动,恐怕为他开脱了不少嫌疑。”廉柔道“所以我想这几日,陛下一直没有对公子的事做出任何决断,也许是在思考该如何对待薄照。在此时,陛下对谣言信与不信,恐怕就决定了他对公子罚与不罚。”
“小姐此言何意”殷逸川问道。
“因薄氏多年手握重兵,若陛下信其当真有异心,必将立刻夺其兵权,那恐将在酆都掀起一场不亚于十七年前的腥风血雨。而现下酆都已有番冢北伐为外患,若此时再生内乱,定国将不国。届时为平定外患,与浮壁和谈便会成为必然,那么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及公子。”廉柔分析道,继而话锋一转“然而,陛下若不信谣言,甚至将公子全权交予薄照处置,那公子恐怕性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