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归去来

第三章吐毒

幽城。

夜昙公寓。

乔雨把戚落和黎岸送回家，说了一些嘱咐他最近不要上网刷微博之类的话，就急忙离开了，她还要和风筝的人一起处理危机公关的事。

回到家里，黎岸去厨房做饭。

戚落一个人倒在卧室床上，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起了手机。

两个小时过去了，微博上关于自己的热搜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持续发酵，这时候已经从一条变成了好几条，每一条的搜索量都是爆的，而且全都霸占在热搜榜的前几位：

#戚落潜规则#

#戚落汪浅#

#戚落黎岸#

#戚落裴诤#

#戚落钟寒#

……

强忍着胃部翻涌着的不适，戚落迅速翻了翻其中几条热搜。

由最早的那一条八卦新闻引起了网民对自己的各种猜测，而且这些猜测竟无限扩大，越来越离谱。

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没有拿到毕业证这一点实打实的真相，很轻松就能得到官方论证。

而最可怕的谎言便在于，将一句真话隐藏在千百句谎话当中。只要这一句真话被证实，其他千百句谎言也会自然而然地被大家所认可。

这是无法改变的，人性的弱点。

于是乎，关于戚落的各种猜测谣言就这样满天飞：

有说他大学时想要爬上汪浅的床却失败了，在毕业之后却还在纠缠汪教授的；

有说他这次能够演《浮冥录》是因为故伎重施，掰弯了黎岸，把自己送上了主角的宝座；

还有说他和项目负责人裴家二世祖裴诤的关系也是“不可描述”的；

更有甚者，将另一位主演钟寒也牵扯进来，因为他之前和钟寒、黎岸曾一同喝咖啡吃蛋糕发过微博，有人竟拓展无限想象力，开始了“多人运动”的调侃……

在这些漫天飞的谣言当中，不乏有黎岸和钟寒的粉丝出来力挺自己的偶像。

毕竟他俩拥有庞大的粉丝群，而这些粉丝对自己的偶像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不会那么容易被娱乐新闻带跑。更何况除了汪浅和戚落那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做“实锤”，关于这两家正主的谣言都只是猜测而已。就算两人和戚落的关系看起来都不错，黎岸还曾经力挺戚落，但粉丝皆可解释为他们两个都是善良的男人，被有心之人蒙蔽而已。

但是戚落自己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虽然现在的微博粉丝数量也不少，但这些都只是在他公布为《浮冥录》男主之后，才涨几天的新粉而已。粉丝群的粘合力不够强，根基不够牢固，大多只是看了他的定妆照和围读视频对他有些好感罢了。在如今这样大幅度的舆论攻击之下，这些新粉是不会选择始终相信他的。所以替他说话声音的寥寥无几，大部分粉丝还是保持观望态度，想等戚落自己出来承认或否认。

而此时风筝虽然已经开始下场撤热搜，但耐不住这件事闹得太大，几乎所有人都在网上在线吃瓜。即便风筝实力不菲，却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舆论压下去。

而戚落自己知道，这件事情恐怕最后会成为说不清的罗生门。

原因很简单，一边是他——刚在娱乐圈混出头的新人也小演员；另一边是汪浅——在整个影视行业都颇具名望的大制作人。身份和地位决定了说话的分量，他们两个同时站出来，会信他的人必然寥寥无几。

而且如今更是网民都喜欢看到的故事发展：一夜爆红的新人，再在一夜之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眼看他高楼骤起，眼看他高楼崩塌，这样的发展总是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心理需求。

正像《浮冥录》书中，魁昂曾对殷逸川说那一句话：因为毁掉一个人，是无上快乐的。

这，也是人性的弱点。

戚落翻看着这些谩骂诋毁自己的话，有些迷茫，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时是怎样的心情，该哭还是该笑。

他知道自己的演艺之途算是结束了。即便有风筝出来给自己做保，即便裴诤遵守他们之间的赌约不换主角，即便黎岸力挺他出演自己的书，甚至为了他将改编权收回，即便他们都愿意相信自己，可他身上的这个“潜规则”的污点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会随着他背负一生。戚落这个名字会和这个肮脏的词联系在一起，会和那个让他作呕的人联系在一起。

六年了，他太了解汪浅了，那个禽兽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而自己即便如何澄清，也永远没有办法向所有人证明六年前的旧事。

此时戚落只希望爸妈不要看到这些消息，不要看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孩子被牵扯到娱乐圈这些肮脏当中。虽然他知道爸妈不会信这些，但他们还是会伤心、会心疼。

他更加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将黎岸、裴诤、钟寒这些个不相干的人都牵扯其中。尤其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黎岸，那个被他的粉丝们称为“如玉君子”的作家，不应该在他白璧无瑕的清誉上，因为自己染上这样的莫名其妙污点。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过来，将戚落手里的手机抽走，利落关机。

戚落缓缓转起头，看到黎岸那双温柔如水的双眼，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开口说什么。

顷刻间，他似乎突然懂了《浮冥录》中殷逸川赶走蔚执风时的心情。只是如今他再能入戏也没有用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的好命，穿上那一身素白的戏服，成为殷逸川。

戚落缓缓坐起身，低头不敢看着眼前人，轻声开口：“黎岸……”

“不要说。”黎岸果断打断戚落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开口。”

戚落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黎岸：“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听过。”黎岸轻声道。

戚落不禁一愣。

听过？他怎么可能听过？自己什么时候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下一瞬，戚落立刻反应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心口针扎一般的疼痛。

又来了，又来了。

他听过的，不是自己说过，而是那个曾经的人说过。

就如同黎岸一次又一次在自己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想当初那个人，一定和他经历也过类似的事情。他也一定是以这样的语气开过口，说过让他离开的话，所以他听过。

他们就是这样分开的吗？难道就连分手的形式，他也在自己身上找那个人的影子？

戚落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可悲。

从头至尾，对于黎岸而言，他戚落都只是个替身罢了。

“黎岸，你听过的话，不是我说的。”戚落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直直地看进黎岸的双眼，一直一顿地说：“这一次，是我来告诉你。”

“戚落……”

“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戚落直接打断黎岸的话，他强忍着喉咙处堵塞的不适感，声音却已经忍不住有些颤抖，一股脑儿地将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虽然你从来没有明着说过，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不只是我，就连钟寒也看得出来。你经常明明眼睛看着我，却好像在思念着另一个人。我不傻，我早就发现了，我之所以一直不说，是想和你一直保持这样亲近的关系。我还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朋友，好像……能够天然定去信任你，我不想失去你。”

黎岸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戚落，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戚落话的一声。

戚落的声音带着哽咽：“但是这一次，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好不好？这些话是我要说给你听的，不是他曾经说过的。黎岸，是我戚落要讲给你的。”

沉默半晌，黎岸轻声道：“对不起。”

坐在戚落对面，黎岸没有再拒绝，等待戚落将自己极力逃避的那一段往事倾诉而出。

“上一次你来我家还围巾的时候，我当时反应不大好，你问过我发生了什么，我没说。”戚落轻声开口：“其实就是那天，汪浅来找了我。我已经有段日子没有见着他了，上一次他出现在我的片场五分钟，第二天，我的角色就被删掉了。”

戚落停顿一下，讲出这件事没那么轻松，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说出来：“我在幽戏上学的时候，汪浅确实是我的老师。他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极富才华，对学生很温柔，又在影视圈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很崇拜他，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想巴结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入了他的眼，以后在影视圈里一定可以混得如鱼得水。但是汪浅在挑选学生的时候却是极为严苛的，而我算是很幸运，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得意门生之一。那个时候我还引以为傲，我想着等毕业了，就可以比别人起点要高那么一点。也许可以挑我喜欢的剧本，演我喜欢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