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那届的进士里头,已经出了两个中书舍人。一个秘书少监。而跟他朱亮一道被举荐出仕的那批官吏,目前官职最高的不过是中县县令。
换句话说,他朱亮虽然眼下比贺知章职位高了一些,实权也大了一些。但前程跟对方却不可同日而语。
他朱亮这辈子,做个署丞就已经到了头儿。而那贺知章,如果做官认真一些,站队积极一些,成为一部尚书乃是早晚的事情,运气好,左右仆射都有可能。
所以,哪怕心疼的几乎要滴出血来,朱亮也坚决选择了继续置身事外。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权当地上的狗头金是土坷垃!
“小子,不要太贪。这些东西,足够买,足够买一百个你身后的院子,五千,不一万头牦牛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拉拉万望的咆哮声再度响了起来,强行将朱亮的目光,从天外拉回。
仔细看去,朱亮肉疼地发现,就在刚才自己修闭口禅的时候,拉拉万望已经将第四,第五包“宝贝”,打开放在了脚边。而他对面的张潜,居然仍旧丝毫不为那一块快狗头金所动,甚至做出了准备关门送客的姿态。
“张庄主,请留步!”不想得罪贺知章,同样也不想得罪拉拉万望商务官,朱亮硬着头皮开口,“拉拉万望乃是吐蕃王的心腹,对六神花露的配方,是真心实意想要购买。你如果觉得他拿出来的东西价值不够,不妨给他开个价!”
“对,究竟要多少钱,你说!”那拉拉万望商务官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快速向前冲了几步,冒着被传染感冒的风险,一把拉住了张潜的袖子。“只要你能开价,哪怕是要一头牦牛那么重的金沙,我也想办法给你运过来!”
“不是,不是金沙的事情,阿嚏,阿嚏!”张潜被熏得五腹六脏阵阵翻滚,赶紧侧开头,用打喷嚏为遮掩,以便拿手帕狠狠遮住口鼻,“实话跟你说,你别枉费心思了。配方不卖,无论多杀钱都不卖!阿嚏,阿嚏,阿嚏……”
“你瞧不起人!”那拉拉菀见张潜坚决不肯松口儿,把心一横,快速举起了拳头。“你瞧不起天神的子民,我打……”
这是他在长安市场上跟人交易失败时,最喜欢用的杀招。通常只要祭出来,对方要么服软,要么地方差役就会冲出来,帮着他压迫对方服软。而今天,这一招却有点儿不太好使。
没等他将拳头砸落,一直在门口全神戒备的任全,已经快速抓住了他的手腕。紧跟着,上步,反拧,勾腿,前推……,一连串动作宛若行云流水,将他整个人像块砖头般推出了半丈多远,“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拉拉万望身后的那些随从,个个恼羞成怒,一边大声咆哮,一边从马鞍后抽出了钢刀。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没等他们发起进攻,身背后,却忽然响起了一串激烈的马蹄声,紧跟着,二十几名身穿黑色衣衫的健仆,簇拥着一个肩宽背阔的少年人如飞而至。
“哪里来的蟊贼,居然敢在长安城边上撒野,欺负我大唐没人么?”那少年大叫着拉开骑弓,人未至,箭与骂声已经先到,“全给老子把刀放下,否则,休怪老子箭下无情!”
“嗖——”箭离着拉拉万望等人的头顶,至少五尺远掠过,不知去向。
而那少年,却紧跟着将第二支箭搭上了弓弦,“张兄,别怕,郭二来了。任小五带着他家的家丁,就在后面。今天谁要是敢跟你为难,老子就把他碎尸万段!”
说这话,又是一箭,依旧毫无准头,却把那拉拉万望商务官和他的随从们,吓得脸色煞白,叫嚣声戛然而止。
射得准不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厮真的敢对着人射。
而那拉拉万望,之所以敢在长安城内强买强卖,打架斗殴,就是吃定了大唐的底层官吏不愿惹事儿的心思,只要他们把冲突挑起来,就必胜无疑。
这回,遇到了一个敢玩命的,情况就彻底变了样。双方一旦就下了狠手,他拉拉万望身边的亲随们毕竟人少,即便一个个再骁勇善战,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近年来,吐蕃连续几次入侵大唐,都大败而归。不得已,其摄政太后没禄氏才汲取前辈故智,希望通过为吐蕃王迎娶大唐公主的方式,再度获得大唐的全方位援助,以迅速提高自身实力。
如果今天真的打出了人命,即便迎娶大唐公主下嫁吐蕃的计划不受任何影响,作为节外生枝的拉拉万望,回到吐蕃后,也免不了被砍掉两脚,直接贬为奴隶的下场。
聪明人哪都有,根本不用等到郭怒带着家丁冲得更近,拉拉万望商务官果断扬起手,朝着身边随从的脸蛋子挨个抽了过去,“放下刀,放下刀。谁叫你们动刀子的?我跟,我刚才只是跟张庄主身边那位壮士切磋,切磋摔跤,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放下刀,否则,全都贬为奴隶,一个不饶!”
“当啷,当啷,当啷……”钢刀落了满地。
不顾周围鄙夷的目光,那拉拉万望笑着走向鸿胪寺典客署主簿朱亮,以少有的态度躬身施礼,“朱主簿,误会,刚才真是误会。您一直在旁边看着,麻烦您跟张庄主和那位少郎君解释一下。吐蕃与大唐,乃是女婿和阿翁之亲。女婿的奴仆,怎么能跟阿翁的子民真的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