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十一年,八月初四,十皇子满月。
皇帝突然下诏立他为太子,正位东宫。
朝堂上,百官面面相觑,突然有人跪下来劝阻。
“皇上三思,十皇子不过刚满月的小儿,非嫡非长,且品行又无法考量,实在不能服众,恐生祸事,还请皇上三思”
说话的是老皇后的父亲王阁老王启时。
王氏一族立足百年,王阁老又是两朝元老,资历深厚,朝中文武大臣多多少少都有照拂。
可谓根深蒂固,树大遮天,就连老皇帝也轻易无法撼动。
大多数时候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大家图个太平。
这会儿他站出来反对,老皇帝早有预料。
“怎么?王爱卿有意见?”
王阁老老脸一黑,不卑不亢上前一步。
“老臣的确有话要说”
他把刚才那句的意思又深入浅出重复了一遍,最后痛心疾首跺着脚。
“这让二皇子如何自处?让皇后娘娘所出的嫡皇子又如何自处?”
嫡皇子夭折是不假,可两个嫡皇子到死也没摸到东宫的半点儿苗头,十皇子一区区乐工之子,就能满月正位东宫?
那小孽障恐怕胎便还没拉完吧?
老皇帝哈哈大笑。
“二皇子不同样是庶子?朕的嫡皇子也已夭折多年,爱卿是老糊涂了吗?”
王阁老今年正好七十九,人生七十古来稀。
但他精神矍铄,除了须发花白,一双眼睛仍旧神采奕奕,每日上朝下朝衙门府院从无耽搁。
“老臣当然不糊涂”
“糊涂的应该是皇上吧?皇上这样行事,恐怕两个嫡皇子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宁”
“放肆!”,老皇帝大怒。
“王启时你不过仗着先帝厚爱,就敢放肆胡言乱语,信不信朕今天就砍了你的脑袋”
“皇上是一国之君,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可老臣还是要说一句,皇上此举实在寒了其他皇子的心,是要出大事的啊”
“不必再说”
老皇帝厌恶别过脸。
他站起身,硕大的肚子几乎要把龙袍撑破。
“朕意已决,谁要再敢说半句,一律按谋反论处”
帝王拂袖而去,六福左右不是,草草喊了退朝就追了出去。
金銮大殿突然没了主人,众人炸开了锅。
“荒唐,实在是荒唐”
“皇上居然要立一个满月的婴儿为太子,我大盛朝这是怎么了?”
“刘阁老,话可不能乱说,您还是当心些”,另一个大人摇头叹息。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愤懑,又都不敢开口,只暗暗用眼神交流一会儿,耷拉着脑袋叹气离开。
六福的徒弟见金銮殿人都走了,忙过去禀报师父。
谁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出了事。
刘阁老原本也走了。
越想越气又折返回来,哭喊着要去见先帝,只喊了两三声就撞柱而亡。
殷红的脑浆染红地面,枯瘦的身体就像折断了的老槐树,应声倒地再也没起来,深红的血沿着砖缝蜿蜒,像条绝望的毒蛇。
随着撞柱一声响,是宫女太监们的尖叫。
太和大殿乱作一团。
——
“皇上,出事了”
六福哆哆嗦嗦去御书房禀报。
彼时老皇帝正琢磨着八月的中秋宴和祭祖仪典。
仪典要盛大,宴会也要盛大,要载歌载舞要丝竹管弦,太平盛世,他要的就是金尊玉贵的享受。
实际上,他的左右边满满的一摞全都是各地报灾的折子。
蜀中遇大雨,良田被淹,收成不到往年的三成。
江南钱塘泛滥,周围桑田同样被淹,蚕农近乎颗粒无收,今年的织造局恐怕连像样的锦都织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