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路,在雨点稀稀拉拉落下之际,马车停在一座寺庙门外。
这是一座真正的释家寺庙,而不是道观。
当下车来看到时,陈有鸟不禁有一刹那的恍惚。
根据史籍记载,释家曾经鼎盛一时,各地寺庙遍地开花,有“青山处处敬大佛”的名句。不过由于某些缘故,近代的大胤皇帝皆抑佛信道,建立道庭。而释家屡遭打击排挤,众多僧侣不得不还俗归乡,数之不清的寺庙经营不下去,纷纷破败。地理位置在城区的,或被衙门没收,或拆毁改建;至于坐落在荒山野岭的寺庙,大都因为无人打理而成为蛇虫鼠蚁的乐园。
眼前这一座位于山坳之上,多处残破,明显也是败落了的。
然而当踏入前院,却见到右边偏殿处竟漏出昏黄的灯光。
老覃何许人也,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先生,有人住在那里,就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座寺庙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偏远,就在官道边上。
此道是前往京城的重要途径之一,日常繁华,多车马行旅经过。众多行客,其中难免有错过宿头,而不得不临时到寺庙来过夜的人。不仅这样的寺庙,像山神庙、土地庙那些,也是行客们的选择。有瓦遮头,总比露宿荒郊,遭受风吹雨打好。
其实重要的官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基本都会建立有茅草亭子,有“十里长亭,五里短亭”的说法。只不过错过了,老覃才把马车赶到这寺庙来。
相比简陋狭窄的亭子,寺庙即使败落了,也要舒适得多。
听到了动静,左边偏殿处木门打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厮走出来,他手里拿着根短棒,一脸戒备的模样,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胡乱闯进来,好生无礼。”
老覃回答:“我们错过宿头,要到此过一夜,以避风雨。”
小厮“哦”了声,见老覃和陈有鸟不像是恶人,随即又回屋去了。
老覃晒然一笑:“这厮态度像是此间主人,倒是奇了怪。”
寺庙败落,原来的主持僧侣离散无踪,此处便成了无主之地,来来往往的人,不过都是过客罢了。
一会之后,小厮又走出来,后面跟着位相公,年过三旬,留着短须,样貌颇为周正,但看着神情有些萎靡不振,像是长期熬夜的样子。
他一出来,目光很快跳过老覃——老覃的打扮,一看便知是随从之类。
陈有鸟虽然也是衣着朴素,但面如冠玉,气质潇洒,望之不俗。
于是拱手作揖:“不才南通郡郭远明,是进京赴考的举子。这位公子仪表不凡,未请教?”
陈有鸟回个礼:“海岱郡陈凡,也是到京城赴考的。”
“啊!”
郭远明一个愣神,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刚才见陈有鸟气态超然,猜测是哪里的大家弟子,所以有心来结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竟也是来考试的,倒不是说不像,而是太年轻了,忍不住问:“会试?”
“呵呵,是的,难道阁下要考的不是会试?”
郭远明忙道:“当然是……哈哈,万没想到,在这里能遇着同年,实在幸会。”
所谓“同年”,其实是要考上后才能如此称呼,他这么叫,纯属是讨个吉利,以及拉近距离。
于是热情地道:“我恰好正准备用膳,备了些酒水,陈兄若不嫌弃,请来喝一杯。”
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陈有鸟想了想,笑道:“如此,那就叨扰了。”
迈步过去,进入屋内,发现里头居然收拾得井井有条,摆着饭桌茶几,还安置着一面书架。
如此情形,并不像是临时过夜的状况。
这就显得有点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