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的一幕,很快就传到了文渊阁。
文渊阁内,章居正听着这一消息,他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就象是听着隔壁的故事……
讲完了,章居正笑了:“就这些?”
学正微微一愣:“大人,你不怒?”
章居正道:“宰相大人百官之长,管教部下,正当名分,难道说我还能插手中书省?对了……你把今科取士的学子文章再送几批过来……”
学子取士的文章,别人不能调阅,文渊阁自然是可以的。
因为它本身就不是皇朝机构,是圣殿的外门。
“是!大人!”学正躬身而退,看来,大人还是不想跟宰相大人撕破脸啊,但大人你可知道,你这一退,人家可是会进的。
文章送来了。
章居正若无其事地看,不时还击节赞赏,突然,他的脸色微微一沉:“此篇文章你看看,其中是否有些词句颇为熟悉?”
学正接过去,细细一看:“厉节而奉先,度关而塞语……言辞晦涩,却又似乎颇有圣理,这是宰相大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属下找找……”
很快他找到了,宰相大人曾写过一篇文章,内容……
一对照,学正惊呆了,这篇文章跟宰相大人曾经写过的一篇文章中有一半是吻合的……
“抄袭!”章居正拍案而起:“胆敢科考抄袭,胆大妄为!查,何人文章?立即除其文位,裂其文山,断其文根!”
学正手轻轻一抬,上方的封皮显现,露出了三个大字:陆玉京。
学正心头大震:“大人……这是……”
“不用告诉我此是何人,立即执罚!”
“大人……”学正好为难。
“怎么?身为圣殿外门,依律执罚,你需要看别人的脸色?”章居正冷冷道。
“是!”学正慢慢退出大学士阁,慢慢走向文渊阁……
文渊阁内,陆玉京正在查阅资料,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婚期将近……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学正大人!”
陆玉京猛地站起,学正,也是二品高官……
学正段宏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陆玉京的脸上:“陆玉京!”
“在!”陆玉京心头一跳。
“陆玉京科考作弊,现已查实,依圣殿之规,夺其文位,破其文山,断其文根!”
陆玉京大吃一惊,所有人全都震惊……
陆玉京可是圣进士,几曾见过圣进士被夺文位的?
哪怕皇帝都不行!
但,文渊阁可以!
“不!大人且听我辩解……小人文章决非抄袭……”
“决非抄袭?你自己看!”
段宏手一抬,一篇文章丢在他面前,陆玉京拿了起来,双手颤抖,这文章,他很熟悉,跟爷爷殿试前给他写的范文《强国论》内容有半数相同,《强国论》是爷爷治国理政多年的经验,传给孙子没有谁能说他错,他认同爷爷的观点,形成自己的观点也没有人能说错,但爷爷忽视了一点,人的经验是可以在多个方面体现的,爷爷曾经写过的文章中,同样有这种观点,这些东西一组合,他就变成了抄袭……
“大人!大人!”陆玉京满脸都是汗水:“下官只是观点与爷爷相同……大人问一问爷爷就知……”
“观点相同,呵呵,一篇文章,五成相同,抄袭铁证如山……执罚!”
声音一落,陆玉京一声惨叫,他的文心、文山、文坛、文根全部破裂,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他是圣进士,他还是宰相的嫡孙,在大苍王朝,怎么可能落到个如此境地……
中书省,陆天从刚刚平复内心的愤怒,就收到了一则消息。
消息一收到,陆天从脸色陡然惨白如纸,他的手指轻轻颤抖,从来没有乱过心神的相爷,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相爷!相爷!”外面的殿录猛冲进来:“下官刚刚接到消息,玉京公子被……”
陆天从慢慢抬头,冰冷的目光盯着殿录。
殿录声音压了下去:“相爷,已经知道?”
陆天从轻轻点头……
“这是章居正的报复!他……他……”
“我知道!”陆天从轻轻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房门关上,陆天从陡然从中书阁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绿柳山庄……
“居正兄,出来见一见!”他的声音很轻柔。
“宰相大人亲至,倒是稀客!”章居正身形一起,出现在阁楼:“进来吧,园中斑竹昨夜刚历新雨,颇为新奇。”
陆天从和章居正同时落在斑竹园……
“居正兄,今日这一手,是否略嫌狠毒?”
“宰相大人,指的是何事?”
“居正兄又何必明知故问?”
章居正淡淡一笑:“既然宰相大人如此直接,章某倒也不妨直接些……绿柳山庄原本与世无争,原本不想与人为恶,但既然有些人欺到章某头上了,章某又岂能不如他所愿?”
陆天从停下了脚步:“居正兄这是站队了?”
“章某不太明白大人所指!”章居正道:“如果这站队,指的是林苏,那章某坦然告诉你,并没有!但如果这站队,指的是给某些人划条线的话,章某也可以坦然相告,正是!章某就是要告诉整个朝堂,我不管你风云起,但你也别越线。”
“居正兄,你颇有令尊大人的风采啊。”
这话有点奇怪。
章居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
陆天从道:“令尊大人昔日也是文风万里,惊艳之才,居正兄是否知道,他为何最终无法在朝堂立足?”
“这一点,章某还真知道,因为朝堂有你们!”章居正道。
“那么,居正兄……也不想朝堂立足?”陆天从道。
章居正哈哈大笑……
笑声一收,章居正道:“宰相大人,且看这长湖之水,波涛随时都有,但又改变得了什么呢?长湖依旧是长湖,垂柳依然是垂柳……宰相大人既然来了,刚好可以欣赏欣赏我家浩然昨夜的新诗……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孩子虽然不是为官的料,但幸好也有一诗入彩,倒也胜过某些政坛上的尸位素餐!”
这一次会晤,没有半分争吵,两人一口一个居正兄、宰相大人,礼节周到,但火药味还是浓得很,据说陆天从从绿柳山庄回家后,一晚上都没出书房,呼呼喘气如同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