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在静静地听着人鱼之歌,这个人脚踏一条玉舟,立于阳关之外,阳关,人鱼族的圣界,是人鱼一族最后的生命线,任何人踏入,纵然玉石俱焚,人鱼族也会跟你拼命,所以,没有人敢于踏过这条线。
这个人且不说敢不敢过这条线,她根本就不会。
因为她是李归涵。
所有人都知道,李归涵,乃是道圣圣家的一个另例,她不理世间事,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她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行走天下,探索天地大道。
她只是一个探索者,她不是一个破坏者。
所以,她不伤人,不坏别人的规矩,不逆天行事,不惹事生非,她只是以玉蝉为眼,以玉玺为舟,飘移天下,洞察天道,时机成熟,归入涵谷。
今日,离她归涵之日只有一月之期,即将离开俗世,她想看一看她幼年走过的路,于是,她就来了……
玉玺为舟,载她入西海。
玉蝉为眼,看西海云起风飞。
玉蝉,西山灵玉,可穿幽冥,可入阵境,可经烈火,可入禁区,所以,盈盈唱起人鱼之歌的时候,这只玉蝉就在船边的浪尖翩翩起舞……
李归涵眼中有微微的思索,她透过玉蝉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她人生记忆中泛起过浪花的人。
一个人只要在尘世中活过混过,总会遇到一些让她内心泛起浪花的人,这不奇怪,但落在李归涵身上,却是奇怪得很,因为她是一个毫无波澜的人,哪怕是面对修行道的天花板、哪怕是在皇帝面前,她内心也是毫无波澜的,但林苏,让她起过波澜。
为何?林苏的道,林苏的诗词,林苏的智计,林苏的通达,样样都超越了她的预计,就如她跟玉凤公主所言,如果没有出来,她无法想象,世间竟然还有他这种人。
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她想过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有机会,能否跟他论一论道?
但这念头也只是夏夜轻萤,稍纵即逝。
决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在西海之上看到他,他来西州了……
西海之上,人鱼歌声停止,蚌归海底,人归宁静……
彩珠莲怔怔地看着盈盈,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林苏花十一万两银子买下她这个“梗”,似乎悄然消解了,象这样的人鱼,多少钱都不亏。
林苏的眼睛也慢慢睁开,迎接面前这双纯净到极致的双眼……
“你也唱一首吧!”盈盈轻声道。
彩珠莲猛地一惊,啥?
林苏轻轻摇头:“唱歌……我不太会……”
这就对了嘛,一个江湖汉子唱歌?有点太吓人了,彩珠莲心里如此想……
盈盈道:“我捕捉到了你内心隐隐有歌声应和,我想亲耳听一听!”
这都能捕捉到?你也太牛叉了……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这种歌……”
“我喜欢雪花,我也曾以为我不会喜欢雪花融化的声音,但那一日,雪花在波涛间融化,那奇妙的声音,我很喜欢!”
“那好,一首《西海情歌》,致敬茫茫西海上,此番美丽的邂逅……”
他的声音低沉,苍茫,似乎一瞬间,他的思维开了岔,一路驰向曾经的那个世界,一路依然在这西海徘徊……
“自你离开之后,
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这雪山路漫长,
听寒风呼啸依旧……”
彩珠莲等着看戏的表情陡然僵硬,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妙、离奇、婉转悠扬得根本不象这个世界的旋律突然而来,一下子打在她毫无防备的心尖,让她的心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浪尖上起舞的玉蝉也在刹那间迷茫,遥远的阳关之外,李归涵眼中突然有了无限流光……
船底操控法器的春长老霍然抬头,看着上方坚实的乌龟壳,他似乎突然看到了他离岸远行的妻子……
只有盈盈,依旧平静,静静地看着他,她从来都是风云不动的双眼,突然有了春潮涌动……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
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南归的侯岛飞得那么远,
爱象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一首歌毕,最后的余音消逝在茫茫西海之上,彩珠莲痴了……
阳关之外的李归涵,这一刻失去了她固有的云淡风轻……
林苏感受着自己的文坛,九面文坛之上,第六面出现了《西海情歌》,九面文坛,每一面,都代表着一个领域,歌曲刻上文坛,在歌曲这一领域,林苏有了一席之地。
盈盈长长吐出口气:“你还是骗我了。”
“什么?”
“你说你不会唱歌,这就是一个最大的欺骗……”
他的歌,好得无与伦比!
歌曲这一领域,人鱼向来独占风骚,世人言歌之超绝,往往会比拟人鱼,说某人的歌美得象人鱼之歌,那就是极大的赞誉。
她,盈盈公主,更是人鱼一族中最好的灵魂歌手,歌喉,是她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最大的遗产。
可她,却被这个男人的歌声深深打动。
母亲曾经留下了一封信,母亲也在信中给她许下过诺言,终有一日,母亲会回来见她,可母亲没有回来,无数个夜晚,她站在圣地的边缘,遥望茫茫西海,她心中盘旋的纠结,此刻才真正化为歌词,那就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爱象风筝断了线,拉不住许下的诺言……
歌,是超越一切种族、横跨各个世界的通用语言。
歌中的爱,歌中的情,歌中的韵味,所有人都能懂。
无关种族,无关见识,无关男女……
夕阳西下,西海茫茫。
星光升起,碧水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