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弈笑了:“林宗师呢?你如何读?”
林苏笑道:“也许老前辈更喜欢‘观天下’!”
是的,天下观可以,观天下亦可,前者的“观”是名词,组合起来是一个地名,后者的“观”是动词,组合起来是志向,此老三百年间行走天下,记录各类奇闻异物,不正是观天下么?
饶弈哈哈大笑:“林宗师,想必会是这位前辈的知己也!这位前辈向世人标榜的,正是他观天下之志向。”
齐瑶的答案虽然没有出风头,但她开心得什么似的,也许对于女人而言都这样,自己相公出类拔萃,她比自己出类拔萃更开心。
推开院门,里面的杂乱无章,让林苏一下子患上了密集恐惧症。
各种石碑,各种奇形物事,有的横七竖八地摆着,有的干脆半截都埋进了泥巴里,造型古朴的假山,掩映于杂物之后,名贵的观赏树种,被几块石头靠在其上,压得弯了腰,原本设计极富美感的小池,被石头完全填满,连水都容不下,在旁边冲出了一条新的水道。
怎么说呢?
院子绝对是好院子,住的人绝对跟文道风雅风马牛不相及。
“这里本是岭南学府最好的别院,被他弄成这幅模样……”饶弈轻轻摇头:“老朽多次打算亲自动手帮他收拾收拾,他还硬是不让……”
林苏眼睛睁大了,一府院长打算亲自帮他收拾?
这说明啥?
很快,他就知道是为啥了……
进入内间,密集程度更是夸张!
全是纸!
各类纸张堆成了山,他一眼望过去,也亏得他的眼神好,才在几座纸山的中间位置找到了一个脑袋瓜子,此人坐在纸堆中间拿着笔写字,不夸张地说,纸真的快将他埋进去了,就只剩下个脑袋……
院长咳嗽一声:“黎老!”
那个老头抬起头,看着饶院长,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他有什么肢体动作,估计也没有人能看得见。
“黎老皓首穷经,真是辛苦了,晚辈今日专程拜访,还带来了一位贵宾!”饶院长手轻轻一引,指向林苏:“这位乃是大苍文道传奇人物,青莲第一宗师林苏!”
林苏满脸堆上笑容,准备行上一礼。
但是,那个黎老脸色微微一沉:“老朽这里并无青莲,亦无宗师,还请二位文路高人莫要贵脚踏此贱地。”
我靠!
伱老头也太不识情理了吧?
林苏眼睛睁大……
饶院长紧急传音:林宗师千万别和他计较,此老性情孤僻,三百年未能破入文路,心中积怨甚深,对于大儒尚且有三分颜色,文位越高,他越是嘴臭……
林苏理解了。
他的嘴臭还真不是吃屎导致的,他的嘴臭是过往经历让他不爽!
三百年未破入文路,又不敢骂圣殿,这老头内心都快成包了,看到比他文位高的人就不爽。
这性情是真的古怪真的偏执,但细思却也在情理之中,任何人被卡在文路境三百年,都会烦。
林苏点点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文位高低何足道?无欲无求品自高,老前辈以眼观天下,用心著天下,苏深敬之!”
这话一出,饶院长眼睛大亮。
面前的这个黎老眼睛也突然亮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绝妙之句也!林宗师还真是非同凡俗!”
林苏一句话,三段名言,纵然这老前辈看到二十岁的人入文路,满心的不爽,但终归也是文道上的人,抹不掉对于千古名句的喜欢,何况这千古名句,每一句都打在他的心坎上,让他无比的认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那延伸出来,应该是文位不在高,有真材实料就行,这正合他的心意),一时之间,脸色通透了不少。
脸色一通透对话就正常了,黎老补充道:“林宗师言我以心著天下,却不知是否知道,我所著者为何?”
林苏目光一落,落到了老头的笔尖……
纸上写的是:“南阳城东,三十七里,有溪宽八丈,名香溪,香溪向东南,十二里为里城,里城之右,七十里为河城,中有山峰一座,名厉山……”
这是一部地理专著,详细记录大苍的地形地貌。
但是,地理是你这么记的?
全部用文字来记录,用东南西北来表达方位,用几里几里来区别距离?
不仅仅是这一张纸,他这满屋子的纸全是这样的。
我的天啊,你这样的地理专著,谁看得明白?
谁有心情来看?
凭你那乱七八糟的东南西北中,十里八里的,谁能找到哪个地方在哪里?你记载这个绝对是个史无前例的大项目,别人要看懂,更是要烧死天文数字的脑细胞……
地理真不是你这样玩的。
他轻轻吐口气:“黎老所著,该是一部地理专著,详细记录大苍境内各地山川、河流、城池。”
黎老脸上有得意之色:“你且说说,老朽此部巨著若是完成,算是功泽千秋么?够得上开一文路么?”
“咳……”林苏真没办法回答,如果违心地说是,他担心这老头在这条错路上一去不回头,如果说不算,他也担心这老头几百年的劳动成果被否决,一口气上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