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下午接着电话人有点儿慌,没太听清就……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等挂了电话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我拜托其他同学帮我跑了一趟,才发现人家下班了。老董,你说我这事……怎么办才合适呀?”
见李雷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了头,董锵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夸这个大明白:没听懂对方说什么就敢同意,妥妥的无知者无畏。
“你要没信心周四和教授谈,就只能明天一早冲过去,办公室一开门你就进去和教授谈免课谈话改期,如果教授明天不去学校,你就无论如何得和秘书把谈话的日子定好。”
“哎,行吧,也只能这样了,老董,那个……我早点儿过去没问题,能不能麻烦你跟我跑一趟?我怕我再听错了闹笑话。其他事我都不烦你,但看在咱们多年同学的情分上,这个忙你务必得帮我……”
董锵锵不喜听人低三下四的求自己,虽然他不待见李雷,可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把差事应了下来。
见董锵锵痛快的一口应承,李雷也颇感意外,赶忙道谢鞠躬,生怕他反悔,董锵锵怕他啰嗦起来又没完没了,借口身上味儿大熏得自己都受不了必须赶快洗澡,这才从对话中抽身。
他飞快地烫了个热水澡,稍事休息后跟房东说明李雷的抱恙,房东对换季时的人们容易生病见怪不怪,也没提要李雷的病假条,转而问董锵锵是否已看过摄像头,及为什么画面如此模糊。
董锵锵从进屋后便一刻没得闲,自然是没看过,听房东的口气似乎不太高兴,他不知何故,先好言安抚了几句,才跟着房东走进储物间。
房东选的是带显示器的独立监控设备,他在显示器前坐定,用鼠标操控不同的摄像头变换角度,摄像头的分辨率低,颗粒感强,看实时画面时影影绰绰的,不时卡顿、掉帧,董锵锵选套餐时就对这些硬件的拉胯参数了如指掌,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反正摄像头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看清厨房菜板上的蒜有几瓣,只要能看清房东倒地就够了。
他跟房东解释画面模糊与镜头脏污无关,房东上了年纪,对分辨率、像素、实时传输速率这些科技词汇极其陌生,但她最关心的问题董锵锵回答的很清楚:如果房东再倒地,只要不是在卧室和卫生间里,董锵锵都能看到,当然,如果把摄像头的网络地址、用户名和密码给了任何人,都能远程看到家中的一草一木和房东的一举一动。
望着洗衣机里被团成团儿的脏衣服,他心满意足地顺手拎了几瓶洪水酒回了屋。
他先从不同角度给洪水酒拍了照,葡萄酒的文字材料和收据也被一并拍下,趁着导照片入电脑的功夫,他将窗大开,在晚风带着寒意的轻抚下开了那瓶他亲自从泥里挖出的雷司令,他没有高脚杯,只能不讲究的倒进威士忌杯,一大口啜下去,冰凉寒意沁入心脾,以前不能上网时他天天盼着能在家里自由上网,如今心愿达成,他反而不在意了,望着电脑桌面右下角一闪一闪的两台小电脑连接的图标,他只觉一切跟从前并无二致。
他麻利儿地点开大学网页,大半天过去,依然只出了一科成绩,这边儿教授阅卷的效率也是没谁了,他在心里叹息着。
邮箱里躺着二十多封未读邮件,来信最多的人是端木,每封邮件都充斥着对正式报告的碎碎念。
董锵锵上心的葡萄酒皇后始终没回他邮件,不回复就是没戏,他感到惋惜,又庆幸没跟老白张扬过此事。
他没用做图软件精修酿酒厂、葡萄园和洪水酒的照片,而是直接将原图悉数发给老白,同时把下午和彼得的交流中所有可能与乐白形成业务合作的点详细梳理了一遍,特别提了一嘴乐白德国有机会加入葡萄酒酿造协会,甚至连老白不想披露这事的解决方案一并想好:协会会员身份不会在网上披露,就算用搜索引擎也找不到,一旦入会就有机会接触更多酒商,老白心心念念的“葡萄酒之路”旅行线路便指日可待。
跑了大半天的他本身心俱疲,却不料邮件处理完毕后精神竟重新焕发,他瞄了眼学生论坛,论坛里没什么新贴,除了郑春花提醒学生们小心洪涝后极易出现的各类传染病,便只有其他同专业学生对迟迟未出成绩的抱怨,见自己不是孤例,他这才放心。
又看了会儿国内新闻,和非典有关的新闻渐少,各类回忆文章纷至沓来,眼见非典已成彻底的过去式,董锵锵颇感惆怅。
借着酒精带来的灵感,他再次埋头于端木催促的报告,过了零点才觉得困意袭来,临睡前不甘心地再次点开网站,始终都是一科成绩,看来明天答案才会揭晓。
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梦里的他带着国内的旅游团在葡萄园中游走,领着土豪们在酒庄内一掷千金,上千欧的洪水酒喝到嘴里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儿,青涩不堪言,口感还没雪碧好。
天还没大亮老白就打来电话,对他拿到的结果和用心给出的建议大加赞赏,挂电话前还不忘叮嘱道:“葡萄园、洪水酒的这些照片就别同步到乐白官网了,我不想所有人都知道。”
董锵锵还没睡醒,刚听出对方是在夸自己对方就草草收了线,然后他就收到了老白的转账。有一说一,老白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跟董锵锵在钱上却从没出过任何错,挑不出毛病。
久违的晨光透过被风撩动的窗帘一缕缕地洒射到房内,董锵锵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注视着空气中那些浮游灰尘和屋内肃穆而立的桌椅板凳床柜墙全都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窗外嘎嘎飞过的喜鹊打破了静悄悄院子里的宁静,公鸡们的生物钟终于按下了启动键,这么好的天气,应该会有喜事,他对自己说道。
等他刷完牙洗完脸走到楼下,李雷已经手捧报纸乖乖站在厨房正中间的位置,董锵锵的心情很好,礼貌地和两人都打了招呼。下楼还不到一分钟的他已从房东的脸色看出她对李雷的不满意,不想掺和进去的他拿着加热后的早餐快步进了客厅。
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正扯着脖子播报全德范围内的洪水正在大面积消退,重建家园已成为摆在很多德国城市、乡镇和村庄面前的新课题。
令董锵锵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生命中的一场洪水已悄无声息的朝他涌了过来。